《愿为西南风》第94章

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
“王后。”我对着她的背影说：“您也是母亲，您知道做母亲的感受，虽然放儿不是我亲生，但是两年来我一直将放儿当做亲生儿子养育。”
“所以，请您成全一个母亲的心愿，求您成全。”
她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然后，她慢慢地移步离开，声音幽幽地传来。
“最后一面，我成全你。”
第二十四章
第三日，放儿由宫中回到王府。
他果真什么都不知道，回来之后就张开小胳膊朝我撒娇，让我抱他。甜甜地唤我娘，说他好想我。继而又手舞足蹈地对我说皇宫之中多么的好玩，御花园中有孔雀，他将孔雀尾巴上的翎羽拔下来一根，准备送给我，结果被一个一个老公公给夺走了，他再想拔的时候，孔雀都不见了……
姬央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我和放儿，我拼命地勾起嘴角对放儿笑，整张脸却僵硬得挤不出一丝笑意，他却连虚假的笑也装不出来。
没想到三个人还能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我本以为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放儿还是爱吃肉，不爱吃青菜。不过小孩子真的是一天一个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放儿已经不会弄得自己满嘴满手都是油了，吃相变好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进宫的原因。
我还记得放儿从小就不喜欢人喂他。臼齿刚刚冒出个小白头，他就张牙舞爪地朝嘴中填食物，不管能不能咬得动。有的食物他嚼不碎就咽下去，好几次吓得我以为他会噎着，结果他都没事。
放儿很快即用完饭，迫不及待地跑到院中去看小黑。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我记得玧言来找我的那一天，放儿也在场，我跟一个陌生人离开，放儿难道没有疑惑吗？
姬央像是看穿我的心思，解释道：“我告诉放儿，他是你的亲戚。”
我沉默不语，他接着说道：“你走了之后，我会告诉放儿，你去了很远的地方，暂时不会回来。”
一滴眼泪滴到碗中。碗中的饭菜被筷子搅得乱七八糟，其实我和他谁都没有吃过一口。
“这是我们一家三口最后的一顿饭了吧。”他幽幽地说道，然后转头问我：“你什么时候走？”
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明天早上。”
沉默了良久，他说道：“好，很好。”
“姬央，我”
“对了，我忘了跟你说。”
我刚要开口，他就打断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以前王府中有许多的姬妾，全都城的人都知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姬妾很多，我都记不得她们的名字，不过记得她们长得都挺漂亮的。”
他口不择言地说着。
“我们几个宗室子弟经常在一块瞎胡闹，都城中几家青楼的老鸨都把我们当做财神爷看。嗯，那里的有几个头牌的确挺漂亮的，曲唱的不错，身段也好。有一个清倌，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缠着我给她赎身，要到王府中来伺候我。”
“哈——哈哈，我的记性真不好。”
他仰头将酒杯中的就一饮而尽。
“你长的不好看，一点儿也不好看，跟她们比起来你算是丑的。”
他自顾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
“嗓子也不好，你哄放儿睡觉时哼的歌一点儿也不好听，每一次都唱一首歌，也不知掉换一个，嗯，难听死了。”
“她们比你年轻，脸蛋身段都比你好，嗯，我说的是实话，大实话，她们都比你好。”
我拼命地低着头，泪水滴到腿上，在布料上晕开。
“你明天走，是吧。其实你早点走也好，越早越好。放儿还小，记不了那么多事，等过几年，他就把你给忘了。这个臭小子，只要让他吃饱喝足，他什么都记不得。”
他根本不看我，资格说着，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求你，别说了。”
“哦，对了，我也希望你走，越快越好，现在我越来越烦你，一见到你我就烦。想想当时自己真挺傻的，怎么就把府中的美人给遣散了，就留你一个呢？现在想想挺后悔的，真的。”
“你什么都记不得了，我就告诉你，你是我的小妾得了，享尽齐人之福，那样也挺好的。”
他说完又紧接着否定自己，摇摇头，说：“算了，不管失忆不失忆，你的性子从来没有变过，说你肯当小妾，我自己第一个不相信。”
“姬央！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别说了……”
我痛哭着哀求他。
“其实我挺看不起我自己，你怎么说也是我的妻子，说跟他走就跟他走，我脸上多没面子。不过这事是小事，靖国和博胜交界的边境上已经布满了靖国的士兵，博胜国小民寡，没法跟靖国抗衡。总不能为了我自个的面子就让博胜去鸡蛋碰石头吧？其实他比我更傻，你有什么好值得他这么做？靖国什么样的绝色美人没有？为什么偏偏要来找你！又是一个傻子，傻子！”
“如果我不是博胜的王子，我真的会跟他拼一拼，索性就一条命，即使输了不就是少活几年吗？我武功不差，也不一定会输，哈，谁又知道呢？”
我已经泣不成声。
他自顾倒酒，然后一饮而尽，一杯接着一杯，停不下来。
“你刚刚说明天就走，是吧。好，挺好的。”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再倒酒时，酒壶已经空了。
“哈——没酒了，喝的真快，这酒不会是假酒吧，怎么一点要醉的感觉都没有？”
“你喜欢酒味，却讨厌人身上散出的酒味，是吧？你从来没说过，但我看得出来。我好长时间都没喝个痛快了，以后就可以了痛痛快快地去找我那些狐朋狗友喝酒了，喝个昏天黑地，多痛快！呵，你瞧，你这还没走呢，我就开始喝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银酒壶，然后扔到地上，金属撞击地面发出响亮的声音。
房间在响声过后，变得十分安静。
“其实每一次你叮嘱我少喝酒，我心里都挺高兴的，真的。”
他紧紧地盯着酒杯，突然说道。
“姬央，我”
“别说！什么都别说！”
他垂下眼，双手抱住头，急切地说道。
“姬央，姬央，别这样……”
我的手刚刚碰到他的衣袖，他就猛地站起来，躲避我如洪水猛兽。
“别碰我！”
他恼怒地低声吼道。
我尴尬地收回手，他转过身，背对着我。
“明天走是吧……走吧，走吧，我不会让放儿知道的。”
说着便大踏步离开，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
我呆坐着，头脑中一片空白，心里也空空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第二十五章
是庭院中的鸟叫声让我清醒过来。
窗外，天蒙蒙亮。
今天是第四天，我和他约定的最后期限。
蜡烛早已经熄灭了，房间中灰蒙蒙的，像是还在睡梦当中。
刚站起身来，腿却软下去，一整晚一动不动，现在两条腿几乎没有知觉。
撑着桌椅颤颤巍巍地从新站起来，这一次终于能够勉强移动步子。
院子里很空荡，修剪花草的园丁和来来往往的侍女都不见人影。
记忆中的王府从未如此宁静。
我不知道姬央去了哪里，难道昨天晚上就是我们两个人最后的相处？
我站在放儿的房间门前，却缺少勇气推开门。
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房门竟从里面被打开。
开门的是姬央。
“我，我想看看放儿。”
“放儿还在睡觉，算了吧。反正都要离开了，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徒增伤感而已。”
他随手关上门，从我身旁走过。
我转身追上他，挡在他身前。
“姬央，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
他勾起嘴角，扯出一抹苦涩而且略带讽刺的笑。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不是吗？”
“是我骗了你，是我阻挠他找到你，是我将你强行留在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想要的，家不是，放儿不是，我，也不是，这些都是我强迫塞给你的，你也，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不是吗？”
“不，没有，我没有不放在心里，我的心里有你和放儿！”
声音很低，但他听到了，然后便沉默地盯着我。
“启禀主子，那人，来了。”
是王总管吞吞吐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他来了，如约来接我。
良久，他说：“走吧，我送你。”
两个人并排着走，走的很慢，就像平常散步时一样。
穿过亭台回廊花林曲池，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身旁的人突然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我们逃走吧！”
他紧紧地攥住我的手，激动地说道，声音带着颤抖，“我们逃走！这里的一切我都不管了，我不是博胜的王子，即使靖国攻进都城也与我无关！你跟我走，我能保证他找不到我们！”
这一刻他的神情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株救命稻草，拼命地紧攥住。
“不，不，我，我不能这么做，这不可能！”
这是我的回答，毫不犹豫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