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烟华》第68章


在君宁的地方,思念将离。在离她亲口允婚的男人不远处,思念着另外一个男人。
瞬间,自我厌恶像潮水一样刹那间将所有的轻暖微甜摧毁殆尽。自责像决堤的洪水一样迅速扩散到全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拖入水底。
叶裳容咬了咬牙,还是站了起来。
无论如何,她该去向刘启文报平安,不能让他担心。
叶裳容摇摇晃晃地,向刘启文的屋子走去。
她曾经坐过的地方,衣袖和裙摆上滴落的雨水几乎连成了一滩。只是她没有注意到,那些水渍不是理所当然的透明。
而是透着一点淡红。
叶裳容扑了空,听绿萱说刘启文在她屋子里等,于是又匆匆冒着雨赶回去。
她走进自己的屋子,被暖气逼得一个激灵。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绿芷坐在门口,看见叶裳容立即松了口气,“啊,怎么衣服都湿……”
“君宁在?”叶裳容截断她的话。
“是。”绿芷点头,“三公子清早就过来,一直在里边等您。”
交代过绿芷去准备沐浴后,叶裳容走进了自己的卧房。
春雨飞微寒和湿气被隔绝在外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屋子里,一个青色衣衫的男人坐在桌边啜饮着茶水。他微微蹙起眉,素来的宁静冲和变成了忧虑焦急。
“君宁……”她忍不住轻唤了声。
不用他说话,甚至不用他看过来,只是看见他的刹那叶裳容就觉得心里一松。紧绷了一夜的情绪终于得到舒缓,轻松的温暖伴随着疲倦在身体里荡漾开来。
刘启文立刻抬头,在看见她好好地站着时舒展了眉头。“终于回来了。”虽然没有笑,他的眼神里已经有足够的温暖。
而这样的温暖……
叶裳容一窒,“嗯……”那温暖灼痛了她的眼睛,让她甚至不敢看着他。
刘启文眉头几乎又要蹙起,只是转而轻声问道:“将离怎么样了?”
绿芷回来自然为了报平安。何况她不说,玉儿受了惊吓也不会不告诉他三叔。
“已经没有大碍了。”叶裳容似乎终于找到能打破沉默的方式,于是说话不由得就快了点,“大夫说他虽然伤口很深失血也多,不过总算没有伤及脏腑。只要好好将养一段日子就好,将来或许会留下疤……”
“说起他来倒是没个停。”刘启文垂下眼,手里拿着杯子转来转去。
叶裳容一僵,顿时停下不说了。
而她这样毫不解释只是呆站着,似乎令刘启文更为不悦,“不生他的气了?”从来没有消失过的温暖,用一种能感觉到的方式迅速退散。
叶裳容没有说话。
不仅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是因为突然袭来的一阵晕眩。
“对着我,竟然连话都不想说了?”他的声音依旧像天地间最温柔的那缕风,只是其中似乎添上了些许难以抑制的难过。
叶裳容心里一痛。
这是,她的错。
“灼然,我不问你在他那里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刘启文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话?
叶裳容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她觉得自己不会想要听见刘启文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把将离捡回来了。”刘启文说,用一种确切无疑的口吻,“那么这一次你打算再扔了谁?”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为继,“我吗?”
浓烈的酸涩突然席卷过来,让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不是的,我没有……”她企图开口反驳,只是声音却小得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没有’吗。”刘启文一叹,想笑却终于失败,“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当你说要嫁给我的时候。”他伸手将叶裳容揽进怀里。轻柔的动作一如他的为人,彷佛她是易碎的花朵一样。
“但是你没有说过我们会在哪一天成亲。”他在她耳边长长地叹气,满是怅然,“那么,到底在哪一天呢?”
哪一天……
对了,她说过会嫁给他,却从没想过在哪一天,甚至也从来没有想过喜宴的事。他的意思,是在说她故意拖延时间,其实是在等将离……吗?
不是……
她嘴唇轻颤起来,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刘启文突然放开了她。他的拥抱虽然轻柔得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她却在他放手的刹那觉得浑身发冷。
“沐浴之后,好好休息。”他交代过之后,朝外面走去。
不要走……
那一刻,叶裳容知道只要他跨出了这间屋子,有些事就将无可挽回。但是挽留他的话却堵在喉咙口,她怎么都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都是她不好。
叶裳容甚至不能回头,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连累了将离,又负了君宁。
最错的,就是她……
她身子晃了晃,似乎听见什么家具倒地的声音,随后意识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除患
彷佛突然扔进一块滚烫的巨石,死气沉沉,或者至少看上去死气沉沉的刘府因为一个人掀起波澜。
叶裳容。
老夫人生前选来执掌刘府家业的少女,竟然被府里的下仆伙同外面的强盗伤了。此时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生死不明。
虽然名义上刘府只剩下两个人,但那些即使出生就入了贱籍,律法上仅只府中私产的人却显然没有见外过。在经历了长时间的观望后,现在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至于他们到底是突然品味出叶裳容的好来,还是因为被马氏全家的斩刑吓怕了胆,倒真是见仁见智了。
绿芸捧着才晒干的衣裳站在叶裳容的屋子前面。她探头了看眼里屋的方向,咬了咬下唇,还是跨了进去。
前厅有一个小丫头伏趴在案上。她听见动静身子一抖,猛地睁开眼见是绿芸才松了口气,“绿芸姐姐,怎么好意思让你这么麻烦。”她看起来满脸倦色,一边说一边接过绿芸手里的衣裳。
绿芸凑近了她低声问道:“小姐怎么样了?”
刚才还好好的,绿芷一听这话眼里立时泛起水气,“还是没有醒……”
“你现在可得好好的。”绿芸眼中掠过一阵心慌失措,半晌才强笑道,“小姐跟前还指着你服侍呢。”
“嗯,我知道。”绿芷点了点头。
绿芸拉着绿芷坐下,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似乎极不经意地问:“三公子还在小姐身边吗?”
绿芷点了点头,脸上这才平静些,“小姐虽然病得昏沉,但是好像听得明白公子的声音,喂药喂粥都靠公子的。”
这绿芷说来满是欣慰的话,落入绿芸耳里却显然有了不一样的效果。她恐惧的神色愈发浓重,连身体都轻轻颤抖起来。
“绿芸姐……姐?”这回,连精神不济的绿芷都看出不妥来。
“唉,好好一个人……”绿芸连忙说了句,然后转过头去,做出不胜唏嘘的样子。
只那么半句,立时招得绿芷眼圈又红起来。
“谁在外面?”里面传来刘启文的声音。
绿芸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绿芷没看见,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应道:“回公子,是绿芸来了。”
“绿芸?”声音停了好一会,“进来。”
这一声进来,自然指的不是绿芷。绿芸泛起了犹豫之色,而绿芷见她迟迟不动,奇怪地看着她。
绿芸自知再拖延也不能不进去,只得站起来走进里屋。
屋子依然清爽雅致,正如她一直陪着玉儿过来时看到的样子。窗子大开着,微暖的空气带着淡淡的花香飘进来,浑然没染上半点病人的药味。除了那个双眸紧闭了一日一夜兀自不肯睁开的少女之外,一切似乎都再平常不过。
刘启文斜倚在床上,正将她光裸的手臂放进被子里去。绿芸分明看见她左肩上厚厚的白布,和白布上星星点点的红色。她似乎被蛰了一下,不敢再看她。
刘启文替她掖好被角,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彷佛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他虽唤绿芸进来,却只是由着她站在那里,什么话都没说。
“三公子,”站在这里委实难受,绿芸不得不低声开口提醒,“有何吩咐?”
“她算是好性子的了,还被你们逼成这样。”刘启文淡淡的,似乎不带任何情绪地说。
绿芸张了张嘴,她企图反驳那个“你们”,却终于没能开口。
绿芸自进府就跟着云倚墨。云倚墨年轻少妇要避嫌,于是连带着绿芸也没怎么见过这位三公子。府里素来传说刘启文是个温和到没脾气的主,可在她看来,能说出刚才那句话的已经不平常了。
不是懦弱温吞,只是,他们这些根本不在他眼里。
“所以现下,我就换个平常些的做法。”刘启文站起来,缓缓整了整衣衫,“绿芸你既然自己定下了人家,就早些嫁过去吧。”
刘启文的声音,甚至轻柔过春风。任哪个不知内情的,只怕都会觉得这三公子果然是个温和好性的人。
但是绿芸却不。
血色刹那间消失殆尽,她一张脸惨白得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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