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讼师》第9章

木瑾茗抹了抹发酸的鼻子，带着鼻音说道：“许老不用担心，我没事，就是累了。”
连宜瞅了她一眼，了然地轻笑：“这件案子拖了许多年，本来就棘手，你还要照顾你伯母，别多耗心神。”
木瑾茗心不在焉地应了，当着连宜的面习惯性地分析起案情来了：“欠条是真的，指纹也是真的，我想得太天真了，这两样毫无破绽，想在上面做文章几乎没有可能。”
连宜弄好她的头发，坐在她对面：“欠条拿出来给我看看。”
木瑾茗正是打着一人智短，两人智长的打算，立即把欠条从袖子里取出来。
连宜认真地看起来，末了摇头道：“果然如师傅所说，毫无疵漏。”
木瑾茗沮丧着脸，孩子气地把脸埋在桌面上。
连宜好笑地看她一眼，又重新看了一遍欠条，逐字逐句地斟酌，取了纸笔，慢慢在纸上模仿周正的笔迹。木瑾茗调整好心情，看到他已经笔走龙蛇地写好了一张欠条。
“字不错。”她肯定地点头，写得比原稿好多了，“少了个指印。”指了指欠条的落款，她好玩地用手指醮了药汁，啪盖上一个印戳。
连宜觉得没有比她更孩子气的人了。
木瑾茗笑看着两张欠条，看着看着弯弯的月牙眼慢慢变成了圆圆的满月眼，嚯地站起，激动地将两张纸扯在手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脸上的表情象哭又象笑，扭曲得不成样子。
连宜心惊胆跳地站起来：“小瑾……”找不出破绽，把木瑾茗刺激傻了吗？
“连宜你看！”木瑾茗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急于与别人分享，“快看这两张欠条！”
连宜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字写好写差的区别。
“不是！看这里！”木瑾茗激动地指着落款的印截那里，浅浅的药汁指印压在浓墨写就的落款上，“再看这张，有什么区别？”
连宜虽觉有些怪异，心里还是以为差别不大。
木瑾茗压抑不住兴奋，附着他耳朵说了几句。连宜瞬间眼睛睁大，紧张地将两张纸再看了一遍，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不信我们来试验几次！”木瑾茗跑到木秀才书房取了红印油就走，将木秀才咆哮的声音丢在脑后，兴奋地回了黄雅丽的房间。
“刚才外面好象有声音？”
“野狗在吠，不用管他。”
野狗？他明明听出来象是木老爷的吼叫声，摸了摸鼻子，连宜不敢多问。
连着试验了好几次，都证明木瑾茗的推断是正确的，连宜不得不服输，佩服地向她拱了拱手。
木瑾茗豪气地拍着他的肩膀：“连宜你真是我的福星，你一来所有难题迎刃而解！”
连宜听这马屁拍得舒服，官司有进展他也高兴，说不准这件拖延多年的官司真让她给推翻了？连宜心里有种与焉共荣的骄傲。
“回去跟许老提一下，让他也高兴高兴，只要我们师徒出手，没有破解不了的难题！”木瑾茗得意地狂笑。
连宜好笑地扯了扯嘴角，师傅什么时候收了你这样一个滑头的弟子？就算你想，师傅还不见得肯收。讼师的路途确实艰难，不过这种瞬间拨开迷雾见日出的刺激还真是让人精神亢奋。
连宜惋惜地想着，他是没机会第二次体验了，老老实实当他的药童吧！
第十一章、指纹案（一）
一阵鼓点似的杀威棍点地之后，原告黄婆子和被告龙肇一起上了公堂。黄婆子拜倒在地，龙肇神气地站着。
莫云岫不悦地瞥了他一眼，旁边立即凑过来一名县衙师爷，轻声解释道：“龙少是有功名的。”
莫云岫见不得尖嘴猴腮的师爷，感觉县衙的档次都被他拉低了。师爷察颜观色地自觉离远了。
“你二人的状纸本大人都看过了，黄婆子，你儿子周正写给龙肇的欠条是真的，指纹比对过也是你真实的指纹，你还有什么可告的？”
“大人明鉴，民妇逆子的确在赌场输了些银钱给龙肇，但那只是一笔赌资，民妇万万没有将家里的田地都抵给龙肇充作赌资，这张欠条分明是龙肇找人仿造的！”
龙肇冷哼道：“大人都说过欠条上的指纹是老虔婆你的，你还敢空口白牙地诬赖我！”
莫云岫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当本大人是死的！还说是有功名的人，本大人让你说话了吗？神气活现，第一印象就不好。
“带周正！”
周正上来后直接跪倒在地，几年的官司生涯精神已在崩溃状态，不等莫云岫多问，如同背书一般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供述出来。原来当初周正被龙肇设局赌输了之后，的确写了一张欠条给他，这张欠条却不是他赌输的那笔赌资，而是在龙肇威逼利诱之下，回家偷了印有老娘指印的白纸。龙肇胡乱填写了田地的卖契，就理所当然地占了周家的田地。
周正事后悔不当初，陪着老娘打了这么多年官司，见多识广之后，心里更是绝望，铁证如山，周家的家产只怕就要保不住了。悔不该当初被龙肇捏住妓楼相好的命脉，任他予取予求。
周正在公堂之上放声大哭，后悔的眼泪水漫金山。
莫云岫厌恶地命人将哭成一团的泪人带下去，什么男人动不动就掉眼泪，是个没出息的。事实清楚，可惜了不能治倒那神气的龙家小子：“黄婆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没有新证据就回家洗洗睡吧！
黄婆子哑声说道：“请大人传我的讼师上堂！”
莫云岫惊奇地看了她一眼，难不成真有转机：“传黄婆子的讼师上堂！”
“传，讼师上堂！”
木瑾茗一身新制的衣裳，头上束着端端正正的文士巾，面孔白皙眉眼带笑，手执一柄象征身份的大折扇，分开看热闹的人群一步三摇地走上了县衙大堂。
莫云岫一眼看见她，差点被口水呛住了喉咙。这小子，人模狗样上这里来干嘛？她是黄婆子的讼师？
“小民木瑾，见过县令大人。”木瑾茗无奈地拜倒在地，以后得弄个功名回来，不然什么芝麻小官她都得跪，亏死了。
原来她叫木瑾，莫云岫有趣地用手指敲着桌案，这件官司看来也没有想象中无趣。
“木瑾，你是为黄婆子辩护的讼师？”莫云岫嘴角勾着笑，想着能看他出丑心里就变态地舒坦。
“小民是。”
“黄婆子的欠条真实无伪造，你还有什么可辩护的？”
木瑾茗恭敬地垂着头，向走下堂的师爷递上一张纸条：“请大人看一下这张欠条。”
还有一张欠条？黄婆子和龙肇都愕然望向她。
莫云岫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搞什么鬼！“拿上来给本大人过目！”
师爷献上新证据，莫云岫瞅了一眼脸就黑了，叭一声拍在桌案上，惊得众人的心都跟着悚了悚：“胡闹！木瑾你是想戏弄本大人吗？”
木瑾茗白皙脖颈微垂，声音平静如初：“不敢。”
“我看你是很敢！分明是一模一样的欠条，竟敢把它当做新证据呈上来戏弄本大人！”莫云岫抓起纸条就要往堂下丢。
木瑾茗迅速抬头：“大人，请你再仔细看一看！”
对上她那双乌黑明亮的瞳仁，莫云岫丢东西的手顿在半空，奇怪地被别人掌控了心情的感觉很不好。
“请大人看一下小民呈上的欠条上的落款！”
莫云岫自觉地看向落款，有什么区别？又是故弄玄虚！
“请大人对照一下前后两张欠条，看看落款有什么不同？”
莫云岫懒洋洋地回道：“有什么不同，无非是一张是周正本人写的，一张不是他写的。”
“大人英明，小民想请大人看的，是落款上的指纹，请允许小民为大人解惑！”木瑾茗用眼神示意她不想跪着说话。
莫云岫看出她的小心思，大度地不与她计较，他倒是想看这有趣的小子如何将铁板钉钉的案子翻个身：“起来吧，到本大人堂前来！”
木瑾茗风度斐然地起身，走到莫云岫案前，与他保持一段尊敬的距离。她自已自得有历代名讼师的风范，莫云岫看她却象看偷穿大人衣服的皮孩子。
“大人请看周正欠条上的落款与指纹，落款浮于指纹之上，指纹明显压在落款之下。”木瑾茗用扇尖点了点另一张，“大人再请看木瑾写就的这张，按常理来说，一张欠条写罢，当事人都会紧跟着写上落款，这是常理，大人你说是不是？”
莫云岫定定地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聪明如他，瞬间明白了木瑾茗的意思。原来这就是她敢翻案的最大倚仗！
木瑾茗转头向场外的人群扬声道：“诸位乡亲，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当然附和，写完欠条写落款，这是常理啊！
“可是，周正的这张欠条却不按常理出牌，他的落款浮在指纹之上，指纹却在落款之下，表示他这张欠条，是按完了指印再写落款。这就增加了龙肇伪造欠条的嫌疑，不，我敢百分百肯定，龙肇这张欠条绝对就是伪造的！”
群众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