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死桐》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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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厢刘台石迈步走出疏影宫时，脸上的表情可以用志得意满来形容。老人家生平一大乐事是逗弄门下两个弟子。大弟子叶遂意性情呆板，逗他需花十分力气，费劲又没看头；二弟子顾随安最对老人家心意，使上三分力，都会有十二分的效果。只是今天，刘台石的心思转到了那个略显沉闷的小宫女身上，“叫？嗯，对！玲珑。”刘台石拂拂光光的下巴，“看这记性。”小小年纪就老气的很，与叶遂意颇为相像，要是能把这姑娘折腾给顾随安，这一生足矣。“哈哈！”
正在给靖王翊煎药的玲珑连打两个喷嚏。
一边正在配药的顾随安则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他抬头四处看看，认定那个爱作弄他的师傅确实不在。
顾随安一留，留了半月之久。靖王本就体弱，这一病更是伤到元气。足足昏睡三日才醒转过来。
蕊妃没有亲自看视，只吩咐疏影宫的小厨房专门为靖王做些好克化的食物。看着靖王的两个小宫女年纪太小，诸事皆不牢靠，奶娘年纪也大了，就势把玲珑与璇玑拨给靖王。
暖风初起
一连下了几日的雪，积雪直堆到宫门前的阶石上，脚踩下去一直漫到小腿子上。好容易盼到雪停日头出来，疏影宫的小宫女、小太监抱着扫帚都跑出来，借着扫雪相互扔几个雪团子。惧着蕊妃，并不敢大肆玩耍。其时，自靖王一病，蕊妃的性情似乎好了许多。
璇玑看着眼馋，拉着玲珑也要去，玲珑见一旁煎药的雨墨心痒难搔的样子，拉起雨墨推到璇玑身边：“都去吧，我看着药。”雨墨等不得，牵起璇玑的手，两人跑了出去。
玲珑坐在雨墨刚才坐的绣墩上，望着红红的炉火出神。过了谷雨，自己和璇玑就满十八了，宫中老例宫女二十四可以出宫还家，当今皇后娘娘体谅，本朝宫人二十就能离宫。姐妹两人快要回娘亲身边了。
“是玲珑姐姐吗？”靖王翊问道。自醒来，翊就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不清了，周围的一切就像梦着一层白纱，看东西只能见轮廓。分辨众人凭的是声音与衣服的颜色。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愿被人知晓此事，可是现在他想告诉一个人，分担一下自己的恐惧。他很庆幸，这个人是玲珑，从心底里他信任玲珑。
玲珑心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她没想到靖王告诉自己的竟是这样的一件事情。看着床上小小的孩童，她不知道这些天他是怎么挨过来的。玲珑不自禁地伸出两臂将靖王揽入怀中，轻轻拍打他薄薄的脊背，孩提时受了委屈娘亲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翊把头靠在玲珑的肩头，在心里叫了声“姐姐。”
玲珑与靖王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眼睛的事。玲珑记着顾随安向蕊妃回禀靖王作下哮症时，蕊妃看靖王的眼神，那是一种深深的厌恶，或许也有一丝怜惜吧。
玲珑决定要保守这个秘密。每日里，晨起第一件事，就是告知翊众人衣着的服色。平日在翊面前说话留神唤对方的名字。日常摆设也留意放置的位置。因蕊妃命玲珑掌管翊房内众人，大家一来觉得玲珑呆板，对她有些奇怪的要求，也自然地顺从了。久而久之，大家习以为常也就不觉怪了。这件事最大的好处在于，大家发现在靖王房内找东西最是简单。
疏影宫内的问题解决了，疏影宫外就得靠太子治了。于是，治成为知晓此事的第二人。
很多年后，治依然记得听闻此事时，心里的震惊与心痛。
翊挑在一个寂静的午后，让玲珑把太子治引来。玲珑离去，留下兄弟二人。
“哥，我眼睛看不见了。”翊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治身上。太子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翊继续说着：“不是一片黑暗，就象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纱，看见模糊的影子和一团团的颜色。”
“我，我去找父皇、找刘太医医你。”
“不要。没用的，玲珑偷偷问过刘太医的弟子。没治的，刘太医也不能。”翊的话生生拉住治的脚步，“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哥能帮我吗？”
“能，我发誓。”
后来，地牢中，那人问自己值不值得。翊并没有回答，思绪却一直飞回去，飞回去，去到老远老早的过往。自从治知道自己的眼疾，每日趴在炕桌、书案上写双份课业的就成了治。每每师傅、父皇考查课业，凡是自己不便的，治都抢着应答。人皆谓太子强势，靖王隐忍退让，却不知治为弱弟付出的心血。这样的手足情谊还需问值与不值吗？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治把头凑到翊的眼前，“如果再这么优秀下去，我估摸着父皇肯定以为我想当皇帝想疯了。”翊推开那颗喷着热气和唾沫的大脑袋：“你本就是太子，父皇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别跟可怜的臣弟邀功了。”“哎，翊你越来越不可爱了。不过你确实不能太出色，他们不敢动我，对你不会留情的。彻这臭小子，一定叫他好看。”翊知道太子爷对今天书房里的事还耿耿于怀。
小孩子都是些精灵鬼，见翊不受母亲所喜，皇上对其也无偏爱，遂也学宫中众人捧高踩低，暗中做些手脚让翊受些苦楚。翊因眼疾，着实的穷于应付。其实，小孩的心机终归有限，怕的是背后指使的人。蕊妃自来侍宠自傲，懒怠与宫中诸妃嫔周旋，眼见得皇帝对她冷淡，好些儿的隔岸观火，心思差些的慑于蕊妃的孤傲，把气就撒在了蕊妃的皇子身上。
治担心的是，兄弟们一个个都大起来，心思也多起来，保不齐那天就有心细的发现翊的问题。所以，他有一个决定。
“翊，我们十二了，能开府建牙了。”治叹道，“不知父皇能不能允呢？”
治心里对皇后虽有万分的不舍，但翊的事夜长梦多，在父皇知道之前，能为翊争到多些就争多些。
“皇兄。”翊想要反对，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皇宫的生存之道他懂，皇子小时是子凭母贵，皇子长大后，就成了母凭子贵。宫外百姓人家为生活奔忙，岂不知高高在上的皇子们谋划的也不过是生计两字。
“这件事我来办吧。”治拍拍翊的肩膀，随即皱起眉头“翊，你又瘦了。”
本来以为很难很难的事情，没想到皇上主动发话了。朝堂上的大臣自是有番争论。
“可是有什么事是他们不争的？只要能达成所愿，管他们呢？”治很满意地点点头很是得意，“你说我是不是很有福气啊，心想事成啊。呵呵。”
翊知道皇兄硬是磨着皇后娘娘亲自请旨，让两人府邸相邻且建置相差无几，此旨意让朝堂上的大臣们大为惊异，有的甚至琢磨着怎么能走走靖王的路子。这也是太子最乐见的结果。
除此之外，太医院的刘台石竟也主动奏请皇上，命门下弟子顾随安入靖王府。顾随安早有跳出火海的想法，但由老谋深算的师傅提出来，况且是他老人家玩自己玩得乐此不疲的时候。见师傅摸着光光的下巴满意地打量着自己，顾随安感觉到一个巨大阴谋，阴谋成功的喜悦足矣让老爷子放弃日日的小快乐，随安觉得出背脊的阵阵凉意。
“随安，是不是很舍不得师傅啊，没关系师傅会经常去探望你的。”刘台石安慰弟子，心下有些愤然，这小子一张脸臭死了，你以为师傅我容易吗？我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啊，作弄你都成瘾了，我多难受啊，还敢摆脸子给我看。不过一想到靖王府里那个呆头鹅宫女，心情一下子就好了，那可是自己后半生赖以解闷的源头啊。
很久很久之后，当自己被那个榆木脑袋的小女人气得想吐血时，顾随安才领会了师傅当日脸上的得意。
莫可涯
元光十四年，天下太平。自立春以来，风调雨顺。这些话没头没脑，是太子治写在课业空白处的。当时想写些什么，已经记不起了。
太子记得，母亲那一天已经几度昏厥。自己从学宫赶到时，和姑姑正站在栖凤宫的宫门前张望。
“姑姑，太医不是说母后的病已有起色了吗？”治一边跟着和姑姑往宫内跑，一边问道。
“还不是那个，哎不说了。娘娘就等殿下了，有事要嘱咐殿下呢？”和姑姑欲言又止。
奔入内殿，治猛地匍跪在在皇后的床边，轻声唤着母亲：“母后，你醒醒，儿子来了。”
皇后听到治的声音，努力想睁开双眼，眼皮似有千斤，好好地聚了聚劲，终于看到治的脸。想抬起手摸摸孩子的脸，终究是没了力气。治慌忙抬起皇后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泪忍不住落下来：“母后你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