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外传》第71章


她同楼昭一道驾马进了树林,不足半日,便猎了几只山鸡和一只油肥的狍子。
树林中枯枝掩着,有只白色的物什一晃而过。
月姬夹紧了马肚子,紧跟上去,前头突突直蹿的是只浑身雪白的兔子。
野兔行动敏捷,窸窸窣窣踩着雪砂子,灵巧地朝远处跑。
月姬翻身下马,背着箭,放轻了步子跟了几步;那野兔停在一段枯叶之上,瞪着灰溜溜的眼睛警惕地四处观望。
月姬怕惊动了它,微微放低身段,缓缓抽出箭,弦拉至满月。
倏忽之间林中或有动静,野兔如惊弓之鸟,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耳朵直竖。
月姬拉紧后弦,放箭,箭矢在林中划开一道凌厉的弧度,直中野兔后腿。
她扬了扬眉,走近了捉起野兔欲返。
有个沉沉嗓音道:“姑娘,这是我射中的兔子。”
她回过身去,有个男子手执长弓立在近处,此人着一袭妆蟒暗花墨袍,长眉斜飞入鬓,英挺凌厉。
晋朗看着月姬脸上的疤痕,似有微怔,上前一步问道:“你是东土人?”
月姬注意力依旧放在野兔身上,她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你射中的兔子。我方才也放箭了。”
晋朗唇角抿了个淡笑,“你将箭头拔出来。”
月姬按住受伤的野兔,将它后腿中的箭拔出来,箭头上刻了个小字“晋”。
她撇撇嘴,将兔子扔给晋朗,讪讪道:“还给你。”
言罢欲走。
晋朗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微敛眉,问道:“你就是彼时西山埠一战,吃了败仗的那个小将?”
月姬闻言一愣,抬首仔细将晋朗的容貌端详了一番,这才依稀辨出来眼前之人便是两个年前在西山埠将她撂倒在地,致使她破相又丢脸的人。
月姬有些气恼,后退了一步,竖眉怒道:“谁吃了败仗?!两年前我初上战场,未得纲领,今日相见,不如再比个高下?”
晋朗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这丫头嘴倒挺硬。”
他扔了手中的弓箭,拍了拍手,再抱着胳膊笑道:“我不欺负女人。尔今我就站在这里,你且可以试试能否伤得到我?”
月姬个性比较极端,最扛不住的就是激将法,冷哼一声,摸出踝上的匕首直刺过去,晋朗微微闪身轻松避过,她便扑了个空。
这么地再打了几个来回,月姬绝望地收了手,摊手道:“不打了。打不过你,我认输。”
晋朗大笑,复挑眉问道:“你一个东土的小将,来我大离境中,就不怕给捉回去做战俘?”
月姬顿了一顿,此时才意识到身份有被识破的危险,立马转身要走:“青山不在,绿水长流。今日一别,后会无期。我先走了。”
她正打算走,有马蹄纷乱声靠近。
楼昭翻身下马,走至晋朗跟前,拱手行了个礼,“将军。”
他看到月姬,轻笑道:“这便是上回救我的那个姑娘,便唤阿昭。”
晋朗一愣,眸色渐凝,沉吟道:“阿昭?她一直宿在我们营中?”
楼昭应道:“是。今日我带她来此打猎,想猎些野味回去烤了吃。”
晋朗转头看了看月姬,她低着头,神色有些紧张。
他将手中的野兔递给楼昭,笑道:“哈哈哈哈,你这个阿昭姑娘箭术不错,这只野兔够肥够大。”然后,提袍上马,扬长而去。
晋朗回到营中,神色复杂,心事颇重。
他将副将叫至帐内,吩咐道:“东土有一员女将,曾带兵上阵,两年前在西山埠曾和我交过手,颊上留有一疤。你派个探子打探一下,此人现在何处,身世如何。”
三日后,天降大雪。
晋朗邀楼昭于主帐议事。
“楼昭,彼时你护送东土公主回京,途遇变故,遭暗人突袭。尔后公主便没了去处?”
楼昭显是没料到事隔已久,此事再被提及,“是,楼昭办事不力。”
晋朗锁了眉头,“你身边的阿昭,便是东土公主。”
楼昭身形一僵,未有言语。
“我两年前在战场上交手的那个女将,也是她。”晋朗叹了口气。
楼昭手指握紧。
他曾在将军府见过一幅晋朗亲笔画的《巾帼红颜》,一个身披红色战袍的女子,英姿飒爽驾于汗血宝马之上,手执长剑,骄傲的容色伴着军旗高展。
“此事确是我的疏忽,没有查实清楚。阿昭若真是东土公主,不知将军要如何处置她?”
晋朗试探道:“你喜欢她?”
楼昭顿了顿,“她救我性命,还望将军看在此事的份上,不要为难她。”
晋朗挥袖道:“此事我自有定夺。”
楼昭此后一直未进月姬的帐中,有意与她疏远。
月姬心中苦闷,也知道多半是身份给人查出来了。彼时是她欺瞒楼昭在前,若非如此,她本该与晋朗成亲,做了将军夫人。
她在榻上滚了三个来回之后,利索地跳起来,冲进楼昭帐中,质问道:“你喜不喜欢我?”
楼昭静静地看着她,半晌之后,俯身行礼道:“我与公主尊卑有别,还请公主回帐。”
月姬提高了声音问道:“你喜不喜欢我?”
楼昭应道:“我替将军问公主一声,可是愿意嫁给他?”
月姬身子晃了晃,似是遭了雷劈,面上血色尽失,她咬了咬唇,点头气道:“愿意,再愿意不过。”
除夕,将士共聚,饮酒作乐。
月姬喝了不少酒,步履踉跄地走到晋朗跟前,笑道:“晋将军,阿昭特来向你讨杯酒喝。”
晋朗见她双颊微红,已是微醺,不禁失笑道:“你这是喝了多少?”
月姬晃了晃脑袋,垂首数了数手指:“不多。五坛,不对,六坛吧。”
晋朗摇头道:“你醉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月姬不依,“没醉。”她转头对一旁的楼昭笑道:“楼参军,你看我像醉了的样子吗?”
楼昭皱起眉头,欲起身。
晋朗却先他一步,一把打横抱起月姬回到帐中,将她置于榻上。
晋朗湿了手巾替她擦脸,顺着疤痕小心翼翼地拭着。他从来都是手握刀枪,指腹厚厚一层茧,硌得她有些疼。
月姬别过脸去,“我喜欢楼昭。我不愿意嫁给你。”
晋朗扬眉问道:“为什么喜欢他?”
月姬想了许久,“他愿意为我死。”
晋朗定定地看着她,替她盖了被褥,“我也可以。”
月姬翻滚了一下,往榻内挪了挪,“他不喜欢我,我就回薛国,凭什么我一定要嫁给大离的男人。”
晋朗大笑道:“你以为来了我晋朗的营里,这么容易就可以出去么?”
次日大早,晋朗牵着马站在月姬前,“走,我带你去边疆瞧瞧。”
月姬探首看了看近处与旁人说话的楼昭,他头也未抬,漠不关心,似乎与自己没有半点干系。
他们二人,虽是几步之遥,却像是亘了千山万水。
月姬跨上马,大声对晋朗道:“好。”
走前回头看了楼昭一眼,他微微偏头,夕阳洒在侧脸,一袭兰衫,正如初见时的模样。
一切似乎回到最早的岁月,她穿着繁复的宫装矜持地坐在轿中,偷偷将窗帘撩开一点,车旁翩翩贵公子,仗剑白马,伴在她车边。
那个时候,他只当她是将军夫人,而她只是微微拨了心弦。
眼前银妆素裹,连亘的山脉起伏,好似到了世外仙境,远离烟火战场、远离身份权责,天地间只有苍茫白雪。
月姬从未想过边疆竟有如此雄浑状美的景色,一时间失了心神,只低声道:“这里真好。”
晋朗微微俯身,看着身边的姑娘,眼神逐渐柔和。
他揽过她的肩,吻上她的唇。
月姬吃了一惊,欲将他推开,嚎道:“你放开,你欺负我。”
可是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晋朗,他指腹在她颊边轻轻抚过,笑道:“我从不欺负女人,除了你。”语罢,加深这个吻,让她没法挣扎。
红晕爬上月姬雪白的面颊,她陡然想起楼昭身上伤痕累累与她同乘一马逃命,想起她割了手腕替他渡血,想起他微笑问她:阿昭,你愿意和我走吗?
眼角有些湿,她挣开手胡乱擦了把眼睛。
晋朗皱眉,将她松开,“你这样不甘愿?”
月姬转过头去,“不甘愿。”
晋朗耸肩,摊手道:“我眼下倒像个罪人了。”
月姬正色点头道:“你胆敢轻薄我,就是个罪人。你们离国有句话叫:调戏良家妇女,臭不要脸。”
晋朗哈哈大笑:“你哪学会的‘臭不要脸’?”
二人各牵一匹马,并肩踩在雪砂上,似是相识已久的故友,谈天说地,将远处的雪山美景收入眼中。
“嘶——”长箭划破寂静。
月姬眼快,看到晋朗身后有箭雨射来。她一把拉住他,惊呼了声:“小心。”
还未躲闪得及,她闷吭一声,有箭正中肩臂。
晋朗拔剑一面挡箭,一面护着她往林中避过去。
来袭之人是一队训练有素的暗人,奉旨刺杀晋朗。彼时斯泰听到暗人回报,月姬口口声声道她的夫君在薛国,当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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