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奴》第133章


白苏一行难掩慌乱,可无形间似有铜墙铁壁阻隔,任凭心急如焚,竟是靠近不得。
及腰乌发随风起舞,衣衫被刮得猎猎作响,刘寄奴的模样看来诡异,点点幽蓝不仅充斥在双眸,它们钻入了毛细管,融入了血液,在皮肤之下如水流奔窜。
而她的表情半是愉快半是悲切,半是期待半是释然,冷漠中透著一股别样热度,却是神圣不可侵犯。
许是感应到了什麽,她的目光忽的一动。
模模糊糊的两道影,一前一後,由远及近。
熟悉的身形逐渐变得清晰,刘寄奴一眨眼,再一眨眼,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你还是来了。”
春暖花开,冰霜消融,她柔柔的,由衷的笑了。
天地变色,娑罗自不能於原地按捺。
既然奉命看守,赶赴便非孤身。苍木形神憔悴,步履蹒跚,发生了什麽尚未摸清,先已惊呆住。
“你呀……”
刘寄奴软软的嗔道,埋怨口吻,似在不满对方的姗姗来迟。
“你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遇到了我。”
又是吃吃一笑,带了点得意,带了点幸灾乐祸,还有几许同情,几分感慨。
“和你无关的嘛,莫名其妙被牵连,怎麽不是倒霉呢?”
“你是倒霉,我却是庆幸。幸好,幸好遇到了你。”
苍木犹在呆滞,呆得是彻底,但刘寄奴并不介意。
“本来,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的,可现在……”
欲言又止,她是苦恼。
该说什麽呢?
“对不起”?“谢谢”?
还是“再见”?“保重”?
千言万语,怎样概括?怎麽表达?
一股脑儿的涌上了喉头,该先说哪一句?要如何诉得清?
“如果重来一次,我希望还能遇到你。如果能再相遇……再一次相遇,我只是我,简简单单的,没有复杂……”
含羞带怯的抿了抿嘴,她鼓足勇气接了下去──
“那麽……我想……我愿意……愿意试一试……”
因为一段过去,她早把心门封闭。
感情二字,只可远望。不敢碰触,避之不及,她如同惊弓之鸟,十足胆小畏惧。
荒芜死寂的田地,如何再焕发生机?扭曲的人生,唯绝望伴随,她已非正常,哪还有资格奢求其他?
她是残缺的。可他是珍惜。
默默守护,悉心关怀,他的笨拙,他的宽容,他的真挚,他的无私……源於他,因为他,温暖她,感动她,或许──
或许有朝一日走出阴影,或许终有一天修复创伤……
如果,能再相遇。
仅仅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
她愿意,愿意试著勇敢。
爱情的单纯美好,每一次悸动,每一幸福点滴……她愿意试试看。踏出一步,跨出那第一步。
双颊红晕晕,眸儿微微弯,小女儿姿态,娇羞腼腆,初次展现,是如此甜蜜。
苍木兴许听懂,兴许并未。只是干裂的嘴唇开始疯狂的抖索,布满血丝的双眼一下子湿润。
视线交触,目光胶著,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她定定的注视,恋恋不舍,哀伤萦绕。
他狠狠的一颤,当头遭了一记重刺,疼得无以复加。缚绑在身,行动不甚自如,他奔跑的步伐狼狈踉跄,嘴里试图发声,无奈只能逸出嘶嘶嘶的沙哑闷喊。
酸涩涨满胸怀。她明白的,那些没有说出的、无法说出的。
他的心声,他的心意,自始至终,她全明了。
不忍再看,不愿再看,她在心底作最後的告别,猛得闭上双眸,坚定并且决绝。
任暗蓝之芒侵占了四肢百骸,穿透了发肤,顷刻将她完整包裹。托著她卷著她,引领著她腾升浮起。
三七花的光华已被悉数吸入,她紧随其後,如同一团正在燃烧的蓝色火球,朝著破天镜直直冲去。
──“奴儿!”
──“墨儿!”
──“姐姐!”
高低不一的急呼,同时响起。
“王!”
娑罗拦住杗肖的脚步。
“城主!”
莫荼挡住廖岚的身势。
称的是王,唤的是城主,意在阻止,更是一种提醒。
统治者的背後是一方土地,一界子民。
权利代表了责任。行事不可任意,每个决定都需顾虑。得到什麽,失去什麽,牺牲什麽……能否舍弃?能否抛下?
飞沙走石。
地动山摇。
天色暗如极夜。
在遥远的前方,风儿呼啸凶猛,集成了漩涡。
漩涡酝集的地方,一条斜长的线拉延伸展,隐隐现出,自滚滚云层探下,把天与地连接──
通天之路,已具雏形。
鱼与熊掌,孰轻孰重?
杗肖一滞,廖岚一顿,白苏亦是一下迟疑。
犹豫不过一秒,就在这瞬间,始终未吭声的苍木突然发力,闷头冲出。
即便姿态跌撞,双腿跨迈却是又快又稳。一脚重踏,接著一个高高跃起,他犹如一支离弦的箭,紧跟著刘寄奴,投入了那片盛亮。
暂停键被按下,所有的声息一刹停止。
寂静,可怕的寂静。空中忽明忽暗,频频疾闪。
──砰!
爆破之音惊天动地,几可刺穿耳膜。
破天镜散放的光芒在飞速消敛,当最後一分晕黄散尽,一面小巧的铜镜从高空“啪”的坠落。
斑驳黯淡,普通无奇,只是镜面上多了数道裂痕。
乌云,闪电,响雷,所有的异象,包括刚成形的天路,统统消失不见。
丝缕日光透下,驱走了昏黑。风吹和煦,送来阵阵青草清香。
苍木的举动,谁也未料。这突如其来的一举,令进行仪式硬生生的刹住。城外空地,一幅静止画面,一时间,谁也未有反应。
这……
结束了?
破天镜还在。
那个黑发素衣,那个纤弱倔强的女子……
破天镜还在……
她呢?
她呢??
“信物已失,魂镜已毁,尔等还不速速散去!”
一道厉喝响於天际。
从天而降一名白衣男子。乌发披肩,面容清俊,眸若寒星,傲然威严。
“贪念无边,欲壑难填,若非尔等一味相逼,她又怎会择赴绝路,意求解脱?!”
男子脸上未有起伏,但他的目光凛冽,语调森冷,字里行间还挟带著一股浓浓的怒气。
一挥袖,破天镜晃晃悠悠的离了地,一路飘升,被其稳稳收入掌内。
执著手中镜,摩挲,端详。男子似怔非怔,表情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下一刻抬眸,他的眼神一变,满含肃煞。
“天怀悲悯,今日事,暂罢不咎。”
“三界之内,各归其位,各司其职──”
“倘若他日再生逆心,必将严惩不贷!”
浑厚有力的警令犹在回荡,白衣男子所在的位置已是空空如也。
不论是杗肖还是廖岚,白苏或是莫荼,谁也没意图追赶,谁也没动弹一下。
管他来无影去无踪,管他是何方神圣又说了些什麽,他们并无所谓。他们根本就不在意了。
野心勃勃,交战角逐,还未来得及分高下,还未来得及论胜负,宏图未展,壮志未酬,什麽都未来得及……就已迎来潦草的结束。
败。
未战先败。一败涂地。
究竟是未逢时机?还是所谓的定数在作祟?
计划不及变化,费尽心思,千算万算,到头来竟成了可笑。
信物失,魂镜毁,卷土重来,再无可能。
自然有著不甘,自然有著不平,只是胸腔闷堵为何?心口揪痛又为何?
是为错失机会而懊恼?
是为野望不达而愤恨?
抑或是……为那一抹飘然逝去的纤姿,离是毅然决然,别是毫无留恋。
失去後才懂珍惜。
旦到悟时,已是晚了。
懊恼也晚,後悔也晚,自责也晚。
迟了,无用了,无处挽回,无法挽回。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若今日是能预知,那麽当初会不会有著另一番景象?
还是一圈兜绕,仍离不开企图算计?
绕兜一圈,仍抑不住强取豪夺?
重蹈覆辙罢了。
“姐姐……”
“姐姐!!……”
白苏泪湿双颊,声嘶力竭的呼喊,诉著无尽凄哀。
廖岚莫荼神情黯然,杗肖盯著远方不知名的一点,腰背挺得笔直,表情却是迷茫。
因著迷茫,竟显仓皇,怅然若失混杂著隐约痛楚,红眸一转深浓,仿佛要流出血来。
天空湛蓝,白云朵朵。
这一个早晨,与平时没什麽两样。
平都城内,昨夜才经狂欢,到了这会儿终是悉悉索索,各家各户各自忙。
树木郁郁葱葱,鸟儿唧唧喳喳。
平都城外,唯独少了一道素色身影。
如露水蒸发,不留痕迹。
又如最初突然降落到这个世界,来是孑然,去无预兆。
好似什麽都未发生过。
好似本不曾存在过。
(完)
作家的话:
在这里说一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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