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娘》第62章


“都是赤……赤黄色,且有龙……龙纹。”阿鹿好不容易吐出这几个字来,已是出了一身冷汗。才人也太大胆了,她今日穿的可是龙袍。天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穿龙袍,那就是皇帝。赤黄色近日,天子之色。旁人穿了是要砍头的。不行!得劝她一番。
“别害怕。”那把软软甜甜的嗓音传来,才人的声音就是好听啊,阿鹿像是沐浴在诗歌中一样。
“这件袍衫是陛下赐的。因我的胡服是以前从颖王府带过来的,陛下说衣服都掉色了,偏要我穿这件。这颜色衬我不合适,可我有什么法子?”她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阿鹿,接着说,“阿鹿,你伺候我这么多年了,你觉得我穿这颜色好看吗?”
阿鹿的心瞬间一窒,只能发出“啊”的一声。
“才人,奴、奴……”阿鹿吓得腿直哆嗦。
“你是怕我被砍头了,你也跟着遭殃?”她话音深沉,却又让人觉得是揶揄打趣。
阿鹿扑通跪在地上,忙磕头:“贱奴不敢。”
“你起来吧。”她把腰间的革带紧了紧,“我不会被砍头的,我也不会让谁砍你的头。”
“是……”阿鹿心神稍定,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见那黄袍穿在才人身上,不大不小刚刚合适,倒比往日多了一份俊俏和威严。
“你会骑马拉弓吗?”才人问他。
“会一点儿。”
“那今日你也上场,去豢马中官那里选一匹好马吧。”才人说着就往外走。
“是。”他擦了一把冷汗,把才人的弓箭扛在了肩上,跟随着她的步伐走出帐外。
盘旋的鹞鹰发出一声长啸,落在李瀍的肩头上。李瀍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穿着圆领黄袍,戴着一顶长脚幞头,显得威风奕奕,英俊潇洒。
这只鹞鹰平日经过专门训练,只听令于李瀍一人。旁人若向它伸出手,它便会把那人的手咬断。
李瀍喂给它一块肉,鹞鹰叼住肉,一口吞进肚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这是在向主人禀报猎物的方向和位置。
差不多该狩猎了。他回头问左右:“才人呢?”
“陛下,妾在此。”王萱骑着良驹跟上前,身后扬起一袭黄土。良驹老了,但还不失灵活,在她的胯下骁勇矫健、健步如飞。赤色的鬃毛宛如流苏,毛光发亮。
李瀍见她唇若涂脂,眼如弯月。那笑容就像世间最美丽的一束阳光,灿烂而纯洁。那黄袍在光下闪耀着金光,刺眼而夺目。他觉得今日的王萱特别高兴,比自己登基时还要高兴。那难得一见的纯真笑容,让她看上去就像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像极了父母身旁撒娇的女儿。
他也跟着高兴,因为她笑起来是最美的。
鹞鹰得了李瀍的命令,扑楞一声,拍打着翅膀冲向苍穹,飞向猎物的方位。一瞬间数匹马儿凌空飞跃,往林子里冲去。宦官放出黄狗,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在最前方,围追堵截着一只梅花鹿。把它圈在一定的范围内,不让其四处乱窜。
梅花鹿受了惊吓,左冲右突,东奔西跑。仇士良因年纪大了,射偏了一箭。阿鹿也拉开弓,像模像样地射向猎物,它似警觉,往前一跳,那只箭射在了树桩上。
仇士良安慰起阿鹿:“第一次射猎吧?我看你射术不错,只不过没有耐心。这梅花鹿是最机敏的动物,得等它跑累了,动作稍微迟缓了,你再开弓。哎——我是力不从心了,只不过是来应应景的。”说罢,还真的喘起气来。
阿鹿见是楚国公,郑重回道:“谢楚国公指教。”不敢多说一句。
宦官相见分外亲,仇士良轻声问他:“平日伺候才人累吗?”
阿鹿把头要得跟拨浪鼓似的:“回楚国公,才人对阿鹿很好。从不大声呵责,也颇多赏赐。”
仇士良看出他眉间有股英气,不由得异之:“你叫什么名字啊?”
“回楚国公,我姓马,名元贽,伺候才人有十年了。以前在颖王府当差时,全公公嫌我的名字拗口,给改成了现在的阿鹿。”马元鸷知道楚国公与王才人关系甚好,便又说了些才人的好话。
二人聊着聊着便不去追梅花鹿了,骑着马儿跟在队伍身后,既不远也不近,旁人刚好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仇士良见其应答自如,很是满意,点点头:“你辛苦了。老夫年岁已高,万一哪天两腿一伸去了……还要劳烦马公公……”
马元鸷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让他好好伺候王才人呢。奉承道:“楚国公老当益壮,我看能活到一百岁。”
惹得仇士良哈哈大笑:“借你吉言了。诶,你看,前方是不是有两个至尊?”
马元鸷闻言抬头,前方正是陛下和王才人。两人皆着赤黄色的袍服,校服光侈,身形修长,远远看着,还真像有两个至尊。他点点头,赞叹道:“陛下和才人真是天作之合,一双璧人。”
仇士良那两只骨碌碌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缝。王萱对自己来说意味着半个女儿,意味着一件自己精雕细琢的工艺品,更意味着自己的心。他希望她幸福,她健康,她能常常这样爽朗大笑。李瀍待她异于其他妃嫔,荣宠绝世。之前的顾虑一消而散,他的那颗心渐渐安稳下来。
这边,王萱骑着马紧随着李瀍,拉开弓弦,却是射中了梅花鹿后的一只灰兔。
李瀍一看,笑道:“萱娘,你的射术退步了。”
王萱老实回答:“妾臂力不够,射不死梅花鹿。还是得由陛下来。”
李瀍偏头看了看她:“你我同时射一支箭,看谁射得准。”
“妾遵旨。”王萱取出一只箭,搭上弓,眯起一只眼睛对准梅花鹿的肚腹。
李瀍在旁喊了一声“放”,二人同时松开弓弦,两只箭并行而飞。电石火光般穿过树林,划出两道气流。梅花鹿一声嚎叫,倒在了草地上,四肢抽搐了几下便断了气。李瀍的箭正中梅花鹿的咽喉,王萱射中了一只后腿。
“五郎,我射偏了。”她娇嗔道。
“你是故意的?”他一脸狐疑,花瓣眸微合。
“没有,你知道我是从来不会谦让人的。”她清脆的笑声穿过林间,像是沉淀着清澄的光。
他的视线带有非同一般的温和:“龙袍加身,今日你做了一回女皇。”
她言笑自若,舔舔嘴唇:“陛下才是天子,妾只是您身旁的一个普通女人。若没有陛下,妾如今还是教坊里的宫妓,命运堪虞,随波逐流,终至死去。说不定,与琵琶行里的女子是同样的命运。”
说罢,她的胸口像被什么堵上了。教坊内的其他女人没有她这样好运,或者说她本不是好运,而是借了仇士良的光。不,是自己父亲种下的善因。
“五郎,如果今生你我未曾相遇,抑或当日我没有不顾自身性命救你于水池,你我的命运又大不相同。可能我们现在天各一方,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却又无法靠近你。”
“可是,如今我就站在你的面前。”李瀍的声音温雅,“姻缘巧合,上天已经注定。你不要多想,有些事越想越得不到答案。”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说得对,他现在已经是站在自己跟前了,并且触手可及。
第58章 武力平乱
那之后这样的畋游多了起来。李瀍好武,在马背上弯弓射猎,或观赏健壮的五坊小儿互相搏击都是赏心悦目之事。这是他周旋于宦官和藩镇势力的空隙间,唯一能舒缓那紧绷的神经的有效方法。
以仇士良为中心的宦官集团是前朝文宗留给他的一个烂摊子,官吏调遣任用、诏令发布等都得与宦官集团商议才能实行,三省如同摆设。仇士良以拥立皇帝有功,居功自大,魔爪伸向了许多他本不应该到达的领域。但是仇士良与王守澄有着本质的不同,他会察言观色,他能屈能伸。他认为宦官是依附于皇帝的宠信才能有如今的地位,一但皇帝不再信任宦官,那将是他们的灭顶之灾。
以后,他那精准的前瞻思维会让他捡回一条命。
李瀍登基不久,上天马上就扔给他两个难题。回鹘这个紧邻大唐西北边境的蛮族,历经内外战乱洗劫,已经如昨日黄花,江河日下。但其拥有十万雄军,威胁仍不可小觑。就像一只跳蚤,虽然小,但足以令你心烦意乱。
一个风沙漫天的夜晚,残月如血。一只叛变乌介可汗@的回鹘部落前来唐军驻守的天德军帐下,请求内附。又是内附!这很可能是一个挑起战争的借口、阴谋。李瀍果断采纳了李德裕的建议,赐粮食二万斛,巧妙地避开了内附要求。回鹘正值内乱,大唐不宜涉足。可之后不久,乌介可汗掳太和公主@,一路南下,屯兵天德军;请求赐粮和暂借振武城。还掠过边境,四处剽掠。一时朝臣分为了两派,主战和主和。
这日,晨鸡刚刚进行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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