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娘》第82章


她也笑了,眉眼弯成了一条缝:“那你得教我武术,以后我再也不要被男人欺负了。”
被青牛白马七香车充满的街道狭邪起来,他们穿梭在人群中,与摩肩接踵的外国人擦身而过。他穿着银锻衫子,她穿着海棠红长裙。他们是最甜蜜的情人,是最亲密的爱侣。动人心弦的笑容就像是两朵芙蓉花,把灰暗的秋天点缀得柳绿花红,流光异彩。
“圣人,这里风大,请以龙体为重。”突然一把苍老破旧的嗓子打断了他的回忆。李瀍这才发现自己站在风口上,身上仅仅着一件中单。紫梅已经离开了望仙台,只剩下些伺候更衣的太监宫娥。鼓声渐渐加急,催促着文武百官和他们的天子即将开始一天的议政。
“王才人现在如何?”他觉得她好像来过这里一般,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那独特的芬芳味道。
“回陛下,才人昨天来过,然后又走了。贱奴也不知道才人现在的情况。”全桂涛低头说。
“她真的来过……”李瀍兀自喃语,胸口沉闷得像被压上一块巨石。
……
延英殿内,李瀍向李德裕问以西域军事:“朕闻吐蕃内乱,回鹘衰微,值此之机,欲西征讨伐,荡平回鹘,收复河湟。卿以为呢?”河湟是唐与吐蕃的边境地带,安史之乱时被吐蕃趁机占领。宪宗欲收复河湟,可惜事未成则西去。他要做先帝们都未完成的事,把大唐的疆域扩大。河湟只是第一步,吐蕃、回鹘,甚至是更北面的广袤草原,牧草丰美,牛羊成群,那里才是他的目的。只是人生太过短暂,现在只是才刚刚开始而已。若可以获得长生,时间就足够了……
李德裕闻言大喜:“陛下英明。现藩镇已平,国库充实,正是最佳时机。望遣使赐张仲武诏书,仲武尚兼北面招讨使,应早思立功,毋落人后。”
李瀍依言颁诏,促仲武进逼乌介可汗,又说:“击回鹘,迎回太和公主,平昭义,裁减冗员,毁灭佛寺,使我大唐税赋充盈,重振国威。卿劳苦功高,朕欲进封卿为太尉、卫国公,加食邑一千户。”太尉为三公之一(太尉司徒司空),正二品。一般授予亲王,或者留给手握重兵的节度使,或者空缺。他这是要把天下最大的荣誉都奉送给这位尽心尽力的宰相。
李德裕知道这个官爵位份太高,自己怕是受之有愧,想要推辞,李瀍笑了笑,说:“我只恨没有什么好官赏给你呀!你如果不该得,朕必定不会轻易赏给你的。”
李德裕向天子深深地鞠躬,以表达此刻内心的激越之情。退出延英殿时,迎着萧杀的秋风,几乎又要落下泪来。他边走边抹去眼角的泪珠,再抬起头的时候,遇见了光王李忱。李忱裹着一件玉色缠枝纹对襟长袍,外罩对狮纹锦帔,人显得精神爽利。那双黑黝黝的眼眸转过来时,突然像老鼠见了猫般,躲闪不及。李德裕处之泰然,向他拱手行礼,二人几乎以微不可言的尴尬与隔阂擦肩而过。
李忱矗立原地良久,手脚冰凉得像冻僵一般动弹不得,竟然唇齿发白,汗毛倒竖。对方那双明辨秋毫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滚,他仿若掉入滚烫的开水中翻滚了一圈,又被打捞出来用熨斗烫平。李德裕有一句名言:正人如松柏,特立而不倚;邪人如藤萝,非依附他物不能自起。李忱不止是害怕他那双眼睛,还害怕他隐藏在眼睛后的不可查视的睿智。
“光王,光王?”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李忱这才觉得手脚复暖,回身一看,原来是左军中尉马元鸷。
马元鸷佝偻着腰,细声细气地说:“我在这叫了殿下好一会儿了。你,没事吧?”
李忱挥挥衣袖,声音还打着颤:“孤王没……没事……”
马元鸷眼尖,把刚才那一幕瞧进眼内。心中暗喜,看来光王对李德裕有所顾虑畏惧,人又木讷,沉默寡言,是个好拿捏的主。
“那殿下你多保重。天越来越凉了,你可要当心身子。”他勾起唇角,缓缓离去。
李忱点点头,目送着马元鸷远去,脸色恢复如常。
第77章 龙体违和
牛毛细雨似一层薄纱把他笼住,李忱冒雨走入延英殿的外廊。内侍监全桂涛早已恭候多时,推开朱红大门,将他引入一间小室前。小室的门是用丹青画的松林障子,由两个宫娥拉开。
李忱眼前一亮,迅速环视四周。正中端坐着的正是李瀍,身穿缂丝九龙黄袍,头发束冠,眼睛明亮有神。身后悬挂着一副巨大的大唐疆域地图,右方的书桌上摆满古书兵法,左方是冒着青烟的龙首香炉。堆叠如小山的奏表整齐地磊在鎏金的案牍左侧,右侧是文房四宝和紫砂茶碗。地板铺设有野茧织成的葡灰色鸟兽氍毹。
这里是皇帝下朝后处理公文的地方,布置得精巧细致,富丽堂皇。虽然正值寒秋,但室内温暖如春。李忱脱去乌皮靴,只着锦袜入内,对着天子深深地一揖:“臣参见陛下!”
“赐座。”李瀍的话不带任何温度,声音滞缓低沉,张口就问:“许娘子伺候得还好吗?”
李忱不知他何意,惶恐回道:“还……还好。”
“论语子罕有云:有美玉于斯,韫匮而藏诸,求善而沽诸?光叔愈事韬晦、深藏若虚,不失为一种明哲保身的策略。”李瀍话音一转,眼中清辉熠熠,似一缕冷月之光。
一番话令李忱胆战心惊,手不自觉地一抖,赶紧于袖中藏好。偷望了李瀍一眼,复又垂下眼皮,一副木讷之态。
“你不用再伪装,朕早看穿你的把戏。你骗得过他们,骗不过我。朕问你,你现在是否还怨恨朕?”
“臣……不知陛下是何意?”李忱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李瀍叹息:“光叔的金鱼符还在么?记得上次我于萱娘睡着时,见她袖中有一个金鱼符,与你的颇为相似。”
李忱的心骤然一缩,后背已是汗涔涔,战战兢兢道:“还在,还在。”不多说一句。
李瀍对这个寡言少语的皇叔束手无策,无能怎样旁敲侧击,硬是从他嘴里翘不出半句话。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光叔何须拘谨?朕记得你幼时很是聪慧,怎么倒越来越蠢顿了呢?难道是那日从马上摔下来摔傻了不成?”
李忱忙匍匐在地,道:“臣也不知。”
李瀍还欲说什么,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头轰轰作响,似一声雷鸣贴着耳边炸响。身子往前倾倒,急忙扶住圆柱。李忱觉察到不对劲,仰起头,见他面如纸白,眉尖凝聚,口中喊了一声“陛下”,将他护在臂弯中。
然而李瀍此刻头痛欲裂,心悸乏力,只听到那声陛下后便一切归于沉寂。
天子在这个深秋突然病倒了。当王萱赶到延英殿时,李瀍尚且在昏睡中。李忱并没有离去,而是一直守在龙塌之侧,亲自侍候天子的饮食起居。王萱只瞥了李忱一眼,便跪倒在榻前。如今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李瀍身上,也顾不得繁琐礼节了。
李瀍的病来势汹汹,令她始料未及。因为这个男人一向身体康健,就算在雪天只着单衣,手脚也是暖和的。她常常把他当做暖手炉。
“皇叔,太医怎么说?”她疲惫地敛下眼睑。
李忱支支吾吾道:“太医说陛下像是……中毒,却也说不清楚。”
王萱看出他有所顾忌,站起身对他说:“皇叔请跟我来。”
二人走出小室,王萱把障子合上,抬头看向李忱,目光恳切。李忱回避她的眼神,这才道:“陛下是否……服用过金丹?”
“与金丹有关?”王萱忙不迭倒退几步,手扶住门框,自言自语起来:“果然是这样。”
“既然才人已到,孤王就此告退。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才人尽管开口。”李忱面色凝重,微微向她颔首,退出殿外。
王萱送走李忱,取来一个茵褥,在榻前席地而坐。李瀍在这时醒来,头还是昏昏沉沉,微微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模糊。又闭目养神了一阵,这才觉得头脑清晰些。
王萱见他醒了,勉强笑道:“你觉得好点了吗?”
“朕刚才做了一个梦。”他叹道,目光里是无尽的温柔,“梦见五岁那年,那个闷热潮湿的夏夜,掖庭宫外那恐怖的初遇。不知为何朕记得清你脸上每一个表情,你所说的每一句话。”
“陛下,我也记得。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她说。
“最近我总回忆起以前的点点滴滴。那时虽然我们处于劣势,但无忧无虑。萱娘,你看看我身后的这幅地图。我每天看着它,总是睡不着。大唐千千万万的百姓都在看着我,期盼我能给他们带来光明。这副担子是很沉重,外有吐蕃、回鹘,内有藩镇,朕以五年扫平边疆,内定叛乱,总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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