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辞》第1章


《长卿辞》作者:奕浅
丽妃
这是关于我在这个时代的主人的故事,他们都称她作,赵氏。
见到丽妃的时候,我正如梦初醒。
梦里有宋羽容带着阳光般明媚的笑容。他带着我奔跑,穿过山水重幕,由亮入暗,当我意识到再有光亮穿过浓重的阴霾时,那样的光线反而刺痛了双目。睁眼时,只有满园盛开的芙蓉,层层叠叠地生长在一起,颜色亮丽得宛如人工染过一般,簇拥着亮堂堂的阳光,锦绣如画。
视线由盛开的芙蓉转向别处。玉宇琼楼的雍容,飞檐画栋,灵秀之外更有一派华贵。我是不善于用言辞去描绘建筑的,如今看着这些殿宇亭台,我只有在心底暗叹。不是豪华,是繁华,只这一处的几座楼宇殿榭就已经折射出代表某一个时代的繁盛——而后的多年里,我才渐渐意识到这样的雄伟不过是用来麻醉世人以及当时掌权者的奢侈游戏,这个叫做“珲”王朝已经走过了属于他的昌盛与强大。
“等等在这里。”有少女清甜的声音传来,却像化开了的糖一样腻腻的。
视线在毫无防备下移开,丽花细草快速闪过,当我再定睛时,只见有一队人正经过湖上曲折的栈桥走来,中间是一名穿着华贵的女子。
她双手置在身前,款款而行,穿着红衣,原本应是如火如荼的颜色罩在她身上略显得有残阳没去的伤感,却也是美丽。她的眼光落在身边的湖水上,湖上起着微波,浮光跃金,那点点光亮就如是从她眼中跳出来的,衬在清冷的水上,也冷了颜色。如黛远山萦绕清愁,她却仍是笑着,笑容显得几分清寡,凋零的凄凉。
腋下贴上一双温暖的手,我只觉得身体被举到空中,有种不安的感觉,遂是叫了一声,却意外听见猫叫,立时被惊讶得思维一片空白。
那队人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只那女子独自行来。她发间别着花钗,娇艳如方才远望时看见她的样子,有让人欲上前采撷的冲动。丰容盛髻下,是她施了粉黛的脸,胭脂上得浓了些,我才知她竟也是躲不过岁月蹉跎的人儿。然而秋水剪剪,除了沉淀下的落寞,那眸子里还盛着期盼,像是落在纸上的墨迹一样洇开来,纯粹得如同涉世未深的少女一样只有最简单的守望。
她便是我的主人,赵丽妃,一个资容天成却最终也爱弛于帝的可怜嫔妃。
她将我从宫女手中接过,搂在怀里,指若柔夷,抚过我的毛发——她的眼光冷落里也闪着明光,就是从这丝微弱虚无的光线里,我看见自己的模样……一只浑身纯白的猫。
“果然是调皮的小猫儿。”方才找到我的宫女笑吟吟地说着。
丽妃依旧低头看着我,阳光温暖,和她指间的温柔一并驱散了些许我对这个事实的惊讶——我在梦中糊里糊涂地穿越了时光,来到了这只叫“等等”的猫的身上。
“娘娘,李先生已经到了呢。”有人上前道。
丽妃仿佛没听见,靠着美人靠,望着细波轻皱的湖面,就这样静默了许久。水榭里没有人出声,却有别处的喧闹传过来,但又像被什么东西隔着,只留丽妃身边一周的寂寂。
我伏在丽妃膝上。她用的香料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似有很多花香混合在一起,却又不单单只有花香。我一直没有弄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味道,即使后来问了长安,他也只是摇头。而我每一次闻着,只觉得有回忆的味道,回忆里还有熟稔,如是跨越过千年的思念。
“娘娘。”那名宫女观察着丽妃的神色。
丽妃的睫毛很长,阳光里蒙着光翼,暧昧得眼光也像蒙胧得很远很远的隐约,不明晰,却教我看得痴了,只呆呆地看,看进那道眼波里,将自己融化了一般。
宫女正要开口,丽妃却是先起了身,我只觉得阳光在眼前一晃,白得什么都剩不下,等再定睛时,丽妃已经抱着我出了水榭。
宫人的身影在我眼前闪过,人群之外,我又看见另一道身影。他就站在水榭旁不远的树林阴翳里,蓝衣旧得泛白,却很干净很整齐地穿在身上。因为速度太快,我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只觉得那应该是个习惯了沉默的男子,静默地守望着什么。某些地方像丽妃。只是丽妃曝露在阳光下,而他躲在斑驳的树影里,连存在都仿佛教人感觉不到。
画师
姓李,叫瑞生,不过众人都习惯称他作李先生。
瑞生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在我看来,他却没有“先生”的气度,而更有一种风流,只属于文人墨客的恣意纵情。他这时穿流岚色的长衫,天青一般的颜色,有些像云,有流云的潇洒,但掩在拘谨里,除了挥毫时放纵了热情,其余时候,他还是收敛的。
除了丽妃,只有她称画师作瑞生,当只有他们独处的时候。
那天的芙蓉园临水亭里,重纱轻卷,我窝在丽妃怀里,尽管还带着对穿越这一事实的诧异,却因为身边女子身上的香味而渐渐又起了睡意。那是极柔和仿佛具有催眠功效的味道。我微眯起眼,隐约先看见亭中站立的身影,说不上英挺,再走进时,看见瑞生的模样,也算不上英俊,只能勉强算是清秀,反倒更有宋人的风骨,清瘦,而不是如现今周围给我的感觉那样开化。
瑞生行礼的时候,离丽妃只有一丈不到的距离。他像是故意在等被环伺的女子走到身前。瑞生手中拿着一卷书,我自然不知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只觉得如果没有那卷书,临水亭里的气氛就不至于是现在这样的沉郁,压抑了什么似的。
“娘娘,请。”瑞生侧过身,伸手向一边。
那一处的轻纱已被挂起,可以清晰地看见亭外的花簇,不再只栽种了芙蓉花,形形色色的,宛如织出的锦椴,缤纷里溢散出一份华美。
瑞生的声音如同丽妃身上的香味一般有催眠的效力,不急不缓地传来,我只想就这样睡过去,所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迷迷糊糊地阂上眼,依稀感觉到丽妃坐了下来,听见一串细碎的声音。
朦胧里,又有什么气味飘来,冲开了萦绕在丽妃身上平和舒缓的气味,忽然击在心头。我瞬间睁开眼,只见不远处的书案后流岚色身影流动飘逸。
这便是瑞生给我最初的最深刻的印象。他一手执笔,一手负身,半挺着身子低头作画,眉宇间映射出的是鸟语花香的惬意。他就如置身仙境中的舒畅快活,时而挥笔宛若瀑布流泻的洒脱,连带了看他作画的人也仿佛身临其境似的能感觉到脚下震鸣。时而他又伏案细笔描绘,那些专注和认真教人不忍发出一丝声音去打扰。
我稍转过视线,只见四周的宫人都静静立着,目不斜视。然而那些低眉顺眼里又眼光各异,尤其是离丽妃最近的那名宫女,就是之前找到我的那一个,偶尔用余光去瞄瑞生。我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眼光,只觉得看着不舒服,于是便叫了一声。
丽妃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身子一颤,我便乘机从她膝上跳开,轻盈地落了地。
“等等!”丽妃从座上站起,若有所失地叫道,只是眼睫才抬起,她便不再说话。
谁都看得出临水亭中此时的暧昧。丽妃怔忡地望着瑞生,而画师提步绕过了书案,神色也有些紧张地回望着丽妃,甚至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笔。
我定定地看着亭中这一双男女,心中已约摸有了几分明了,忍不住又是一阵伤感。正低头时,只觉有东西靠了过来,我立刻跳开,听见少女惊讶地叫了一声,亭中立时有些混乱。
我在宫人脚下穿行,只想快些离开,可惜他们七零八落的脚步一直将我困在亭子里,耳边是他们叫“等等”的声音。
瑞生扔了笔,也帮忙一起抓我。我却在人声嘈杂里听见丽妃叫他的名字。轻微的唤声被淹没,或许还有别人听见了,但当时没人在意,也许是不想多说什么。
长安后来告诉我,那些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说不说出来,不过缺少一个适当的时机。
我终于跳到了人群之外,又看见那个站在树阴下的男子。他一手扶着树,一手垂下,隐在阴影里的脸上浮着浅笑。
我一时失了神,险些被人抓住,好在他突然伸手指向左边,我本能地跟着他指的方向跳出去,而后听见宫女沮丧地说,又跑了。
我本是跳在一块极小的石上,四足缩在一起才勉强站住,正愁着下面该怎么办,却见他又伸手指了个方向。我几乎无意识地跳了出去,之后一连跳过了好几块石头才到岸上,回头时,已有好几名宫人扑在水里。
我只觉得有趣,想起方才还很拘谨的他们此时却这样狼狈,遂好笑地叫了出来,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一只猫。
丽妃站在临水亭外看着这一景象,清愁的黛眉也略略舒展开来。我偶尔抬头看见了,心底竟是生出嫉妒来。她虽有些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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