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辞》第12章


,何以持续一生?
是我小气了,以女子之心揣度人中之龙的心意,但皇帝曾在夜阑人静之时问过——朕又该情归何处?
他不是一个会风花雪月的君主,至少在我眼里,他从未有过风月之事,自身的凄惶掩饰在一身金辉之下。他有很多想要把握的东西,却因为手中原本就持有得太多,而不得不放弃。
玉翘成了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时常陪在他身边,却偏偏这样的隆宠阻隔在心灵的千山万水之间。毕竟是没有任何感情而凭借另一个人维系的关系。
那时的皇帝依然病重。
谁又知道其中会有什么蹊跷。我只是依旧在他的身边,纵然玉翘眼底怨毒,面上也带笑地进来服侍皇帝用药。那时的我趴在一旁,待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就又回到他怀里。
这是我最后能为丽妃做的事,陪伴行将枯朽的皇帝走过生命的最后时间。至于自己的将来,谁说得清?是生是死,是走或留,如长安说的,都会达到那个终点。
宫中对皇储的另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扶苏瑛薨后,大珲一直处在储位悬空的状态,朝中各方势力你争我夺得再兄,也进不来芙蓉园,扰不了皇帝此时的清净。
皇帝依在榻上,而我就趴在他身旁。秋日里的阳光温和了许多,透过帘子照进来,洒在他明黄的龙袍上。
我像这多时的习惯一样,静静盯着他,看他闭目养神。长榻上的男子眉目温润静,岁月痕迹已浓,却比几年前有过多的随生命流转的淡然。病容柔和在秋光里,朦胧重重。
他慢慢睁开眼,扭过头看我。这样的对视教我想起丽妃,曾经的曾经,我也是这样,在那名女子柳眼初睁的时候与她对望。那时,时光静好,而今风过眉眼,余凉阵阵,撩起心底那一篇荒芜。
“你过去也这样看她的吗?”皇帝浅笑,笑容里有些艰难,却显得那样释然,“朕从你的眼里看见她的影子了。”
皇帝勉强坐起身。我跳到他脚边。他低头,因为甚少展现笑容,所以这样的表情做来有些僵硬,却情真意切。尽管世事显得那样无力扭转的苍颓。
“朕也陪不了你多久了。”他看着窗外萧瑟中的人工秀美,内心的凄凉与嘲笑透过目光传来。他也许是在想念丽妃,但这样的目光辽远旷达,他应该也在为大珲的将来担忧吧。“下面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似乎总也难以从生命中拔除这句话。有人用行动教我明白它的残忍,也有人这样直白地告诉我,让我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去迎接生命中又一颗流星的陨落。
于是,他就这样走了。大珲开国至今,乃至自古以来,有了第一桩猫代圣主宣遗诏的事。
那日的早朝在即,皇帝却迟迟未至,众臣工议论纷纷,而最后,却是我衔着遗诏出现在大殿之上。满朝哗然之下,我将皇帝的遗诏铺在大殿正中。
遗诏上说,由三皇子承袭皇位,另要玉嫔殉葬,以示隆恩。
我看见玉翘在听到遗诏后的崩溃。她猛地跌坐在地上,目光惊慌。沉默片刻后,她拼了命地向门外跑去。这教我想起发了疯的惠妃。这个用尽心计赢得隆宠的女子,也将在死后继续享有自己拥有的一切。
生殉,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玉翘是自作自受,而这个王朝的结果,谁又说能说不是自身造成的。
皇帝出殡的那天,我站在芙蓉园最高的楼宇上,望着白幡满城。深秋的藏聊卷起幡来,发出阵阵声响。
这个故事落幕了,有关那群人的丝丝缕缕都伴随着皇帝的驾崩而湮灭在滚滚红尘之中。史书上会有他们的姓名,却不会记录得真实。儿女情长的断绝,只有用心才能够看见其中的凄艳。
长安在我回去之后,说,最终能陪我看完整个故事,是莫大的幸福。于那千年的等待,总是值得的。
我仍记得秋风过后的严寒,长安依旧蓝衣陈旧,跪坐在芙蓉园颓然的枝丫后,任身后又起歌舞。
再不是当初那一支。
他只悲凉地看着我,说:“语华早就死了,我的守候,已不再因为当初的坚持。等等,你们不一样。”
语华
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连长安自己都说不清楚。她清修,却也落入了凡尘。
长安说,唐谦彦和语华的初遇就在上仙寺的禅房里。
初秋清雨,洗去夏时的喧闹,落下这满庭萧疏。
语华当时只有十三四的年纪,一身素淡。坐在禅房里,阅读佛经。
唐谦彦进来的时候,语华仍在读经,只是已移步到了窗下。少女一身宁淡,双唇微启,仔细看着手中的经卷,只是在读,而没有多少要参悟的意思。
听见人声,语华抬头,还滴着雨的屋檐落下珠子,正巧打在少女肩头,惊得她神情一动。片刻后,她方才看清门口的少年,蓝衣,清瘦,样貌平平却带着平和的英气。
“师父在后院。”语华讲经卷放会书架上,“大公子请跟我来。”
唐谦彦微怔。少女清甜的声音于显得热情的态度与方才静默读经的样子判若两人。他只看着语华浅笑,引路时还不忘四顾赏景的闲逸,竟在忽然间忘记了所有。
后院有比前庭更疏落的景象。
“师父,大公子来了。”语华小跑到一名僧人打扮的老者身边,接过他手中的扫帚,说,“我来吧。”
老者将事情略略交代了几句,语华极认真地听着,而后就低头开始扫地。
唐谦彦走时还不忘再看少女一眼,却见语华也在看他,还做了鬼脸,在清落寡宁的庭院里显得那样明媚,仿佛瞬间点燃了生机。
上仙寺是唐府的家庙,偶尔也收容一些孤苦无依之人。住持说,语华就是他不久前收留的孤女,还未来得及通报给府上。
唐谦彦并未有如何反应,毕竟,语华几个瞬间的片段,已教少年心生好感。
那日唐谦彦是来与住持商量下月唐夫人前来祈福的事宜。唐家大公子孝慎恭谨之名在外是人所共知的,为人谦逊随和,唐府的诸多事宜都由大公子一手操办。
商量完后,唐谦彦在后庭的挂经斋读经。他不是礼佛之人,但也偶尔看佛经,以教那些商海沉浮的名利得以沉淀,心境也好清明一些。
准备离开的时候,清雨又至,细细密密的,润湿了所有。
唐谦彦顺着长廊而行。后庭清宁,少有人来,他也未带随行,如今便独自一人游走于秋时季雨里,听雨声清潺,缓缓流进心里,洗去尘埃。
石阶上,是那名素衣宁泊的少女。此时她双手托腮,抬首望着纷纷落下的雨,裙裾已被打湿却毫无所觉,依旧自我地看着天,眉目沉婉,却有丝丝伤愁。
长安说,他一直没有明白那时语华在想什么,只觉得那样的目光忧思深沉,并不是她那个年纪应该有的。
唐谦彦便是负手注视着沉默的少女,直到雨滴落入她脚边的水洼,滴答一声,溅起水花,打在她的裙裾上,惊了她,语华方才回过神,回头时,只见蓝衣宝带的少年公子站在廊下默默关注着自己。
语华立即起身,仍是干净明丽的笑容,问道:“大公子要走了吗?”
唐谦彦点头。
“师父说随侍已在外头等候,师兄就在前头,语华不便相送。”少女说着就退开,颔首不语。
唐谦彦就此记住了她的名字,语华。没有姓。因为住持说,语华是孤女,除了她自己,再无人知道她姓甚,所籍何处。
语华对所有人而言都像是个谜,只知道她叫语华,清修,却红尘未脱。一直到最后凤冠霞帔地嫁作唐家妇,也没人知道她从何而来。
长安有关她的记忆只是从这里开始,至于何时结束,他没有说。所有的答案都留在那一抹微笑里,而那样的神情仿佛教我在刹那间穿越过迢递的时光,看见彼时语华在秋雨下静坐,眉目幽思的清愁折射出来——是她早有了悲切,明白了日后的纠缠,而自己却无力挣脱,即使佛经清心,也带不了她离开十丈红尘。
公子
十月初,唐夫人如约来上仙寺祈福。
唐府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上至庙堂,下到草野,都有唐家子弟的踪迹。而今日唐夫人正是带着高中的次子唐昌彦前来还愿。
唐府的气派让所有人望尘莫及,极富极贵。这一大家的家运足以教人由羡生妒。
唐昌彦是今日的主角,是以他一直陪在唐夫人身边,而素来清润的大公子只随在后头,依旧笑容谦和,依旧气质雅然。
唐谦彦在人群之后看见了半多月未见的少女。她仍旧穿着那件素淡的衣裳,遮遮掩掩地躲在后面,在寻找着什么。短暂的目光交汇之后,她便不见了,仿如未至。
一切的礼仪都按部就班,直到最后入后庭休息。
上仙寺里不是没有女弟子,但很少,也只有在唐夫人来到的时候才出面服侍。曾经也有教唐夫人看了极贴心的,便由此带回了唐府。
上茶的不是语华。
唐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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