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疏影风临雪》第59章


秦妈妈当真以为疯了,拽住手臂:“二小姐,求冷静点,二小姐!二小姐!”
躺在床上岑婴宁似被惊动,黛眉紧紧皱起来,好像陷入场噩梦里,挣扎着,可又无法恢复意识。
过雪旋即放开秦妈妈,扑到床边,将婴婴小手贴在脸上,手枯瘦而惨白,仿佛失去水分树枝,突出指骨微微硌着脸颊,没有半分支撑力气,如果不是被过雪扶着,手马上就能倒下来。
过雪泪洗玉颜:“婴婴,醒醒,是姐姐……姐姐来了……”温热而剔透泪珠沿着指缝间缓缓流淌,溅落在床单上,水渍渲染开来,洇深了那繁花织锦图案。
在过雪呼唤声中,岑婴宁终于虚弱地睁开眼睛,略偏过脸来。
过雪伸手抚过乌黑发帘,额头冰凉凉,好似雪地里冰冷镜面,毫无温度:“婴婴……姐姐知道受了委屈……别怕,姐姐会陪着,今后姐姐再也不离开了……”
清丽脸容映入眼底,岑婴宁浑身痉挛般地微微颤抖起来,像是有了股突如其来力量,那只本被过雪握在掌心里手,转而死死地抓着,指甲尖尖,又细又长,带着某种尖锐,在过雪手背上点点往下扯动,活要生生剥下皮来。
“为什么……为什么是……”岑婴宁看清楚是,对幽黑瞳孔因极度激动而渐渐扩大。
过雪手背被挠出血痕来,竟也不觉得痛,柔声说道:“婴婴,是姐姐,姐姐在这儿呢。”
“为什么是……不要看到……走、走……”岑婴宁低声而嘶,想起身抓住,但身子软,迅速又瘫了下去,嘴里喃喃碎语,“大哥哥呢……要见他,要大哥哥……”
“婴婴。”过雪把往床上按,喉咙下子被泪水灌得哽咽,“怎么了,现在身子还虚着,先好好躺着……婴婴……听话……”
岑婴宁却恍若得了失心疯样,又嚷又叫,死命伸着手,那模样像要起身下床,又像要掐死似,吓得过雪手足无措,连声哭求:“婴婴,到底怎么了……别吓姐姐,姐姐现在真怕死了,乖乖躺着,不要再吓姐姐了好不好?”
岑婴宁咯咯发笑,往昔娇美稚气小脸,在那瞬间,变得有如鬼魅般狰狞而扭曲:“姐姐……那怎么不去死呢,死了……大哥哥就是了……”
狠狠抓着过雪手,眸中怨毒成脓:“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有了机会……都是因为,若不是因为,他怎么能如此狠心……逼着喝……那碗……”
激荡之下,忽然没了声音,喉头像被东西梗住似,全身只是隐隐约约地发抖,接着低头,“哇”地喷出口鲜血来,那浓浓殷红,仿佛世间最艳颜色,溅得衣裳、床单,过雪手上皆是。
岑婴宁嘴角泛着笑意,目光却恶毒得恨不得穿透了,过雪表情呆呆,许久,才摊开自己只手,看着染在上面鲜血,红得刺目,过雪又慢慢瞧向岑婴宁,眼神却同往日样安详,就像小时候犯了什么错事,自己永远也舍不得去责怪。
过雪把岑婴宁抱在怀里,轻轻拍着瘦弱身躯:“婴婴,姐姐知道现在心里难受……所以说什么……姐姐都不会怪……”
过雪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嗓音总在控制不住地发颤,连句完整话都说不清楚。
岑婴宁披头散发,脸白如雪,嘴角挂着缕惊心触目血红,衬得宛若来自地狱深处女鬼般,森怖至极,就像在说着什么疯言疯语,呢喃个不停:“喜欢大哥哥……直都喜欢……喜欢他……”
过雪似乎根本听不明白话,柔柔地哄劝:“婴婴,姐姐带回家好不好……咱们起回綵州去……”
岑婴宁神情癫狂,用手狠狠掐着后背:“都是因为……怎么不去死,不去死呢……”
过雪流着泪笑:“别怕……姐姐这回真再也不离开了。”
“死了才好……凭什么是……整天要过着跟牢笼样日子……却可以留在他身边,还装作对好样子……好自私……”岑婴宁瞪着对大眼睛,死不瞑目般,嘴里不断念叨、不断念叨,仿佛呜咽又仿佛破碎诅咒,直说着,亦如濒死鱼,做出最后疯狂挣扎……
声音开始点点低弱下去,过雪意识到什么,却不敢想,害怕往下想,就会坠入前所未有绝望里,所以只能使劲地抱着……怕自己旦撒手,便会被老天夺走最重要东西。
“孩子……是……孩子…………大哥哥……”
不知道过去多久,岑婴宁干干张着嘴巴,再也发不出点声音,那瞳孔渐渐变得空洞而涣散,揪着过雪衣衫手指,因之前极度用力,已经僵硬成种扭曲形状,很安静地靠在过雪肩膀上,很安静……很安静……睡着了似……
过雪记得小时候,自己也经常这样抱着,婴婴像只黏人小猫,总爱往自己怀里钻,撒着娇说:“姐姐,姐姐,睡不着呢,唱歌给听好不好?”
那时候还那么小,抱在怀里轻得如团棉花,真像是出生不久幼猫,娘在外面干活,都是在家里照顾婴婴,点点看着长大、长高,给穿衣服、给梳头发……饿哇哇大哭,便把自己剩下馒头让给,因为婴婴是妹妹,是与血脉相连亲人,娘也说过,要照顾婴婴,们要相互扶持,永远相亲相爱。
过雪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启开唇,咿呀咿呀地唱起歌,在空荡荡房间里回响,直唱、直唱,不敢停下来……因为这样才觉得,婴婴只是跟平常样,在怀里撒娇,在怀里静静地入眠……
墙壁上倒映出抹修长人影,许久,过雪终于肯转过脸,岑倚风正静静站在门前,他望着,隽美容颜上是难以形容表情,或许是痛苦,又或许是疲倦,又可能是种绝望后平静。
玉损花残尽3过雪默默看了他会儿,唤出两个字:“哥哥……”
泪水滑过微弯嘴角,时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哭还是在笑。轻轻放下婴婴,站起身面对他,眼神透着迷茫与不解。
“哥哥……”过雪又呼唤声,很轻很轻,像怕惊醒了婴婴似,“那个孩子……是谁?”
沉默在彼此之间徘徊,久得仿佛生都过去了。岑倚风终于回答:“是。”
过雪笑了笑,朝他慢慢走去,身形摇晃,犹如刚刚学会走路孩子,随时会跌倒在地。岑倚风没有任何挣扎,眼睁睁看着拔下头簪,然后几步冲上前,深深戳入他肩膀,鲜血宛若绚烂朱花,迅速从名贵衣料上渲染开来。
“怎么能这样……”过雪仰起脸,泪水沿着白皙下颌坠落,泡沫似摔个粉碎,“害还不够,还要去糟蹋婴婴,才十六岁……就对做出这种禽兽不如事……”
没有拔出簪子,五根细长手指微微颤栗,岑倚风把抱在怀里,紧紧,仿佛怕离开他,又仿佛是希望能够刺得再深点,再深点就好了,没有了呼吸,就不觉得痛了。
“为什么?”浓浓血腥味泛上来,呛得人几乎窒息,过雪被他搂着,看不到他表情,眸底藏着雾气样,迷蒙片。
“真傻……说过要报仇。”岑倚风微笑,“如果不是娘,娘现在还会活好好,起码爹不会对冷言冷语,置之不理,们家人还会过得好好……是娘,破坏了切……所以,恨们谷家人,恨们谷家每个人……谷过雪,恨……”
过雪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空间都为之扭曲:“不是真……”呢喃自语,“骗……”
岑倚风勾起下巴,笑容里充满邪魅与冷酷:“以为,真只有个人偿还就够了吗?没有想到吧,那个宝贝妹妹,其实巴不得上床呢。”
过雪瞳孔凝,随即“啪”地掌掴在他脸上。
岑倚风被打得偏过脸,面无表情。
过雪流着泪倒退两步,原来,原来,坠入九重地狱,万劫不复人,只有自己而已。
忽然感觉刻都呆不下去了,在这里,在他面前,要窒息了,似乎下个瞬间,就会死去。飞快地跑出房间,江轲在外面,看到恍若只小鹿破门而出,直朝院外奔去,江轲冲进屋内,见岑倚风肩膀处染着大片鲜红,而他却毫无知觉样,纹丝不动地伫立原地。
“少主!”江轲迅速朝秦妈妈喊道,“来人,快去传大夫!”
“天哪,地上有血!”
“五姑娘……五姑娘……”
“五姑娘殁了……”
不知进来哪个小丫鬟惊呼声,满屋顿时响起片哭声喊叫声,乱成团,岑倚风跟失了魂样,任人扶到偏房包扎伤口,江轲凑近点,才听清他嘴里喃喃唤着什么,正是过雪名字。想到对方刚才跑出去样子,江轲动身离开。
过雪跑到半途,就被从后赶来江轲拦住,抬起头,睫毛连带眼眸湿漉漉,好似初晨萦绕在湖畔迷蒙雾霭。
微风吹到身上,带着春寒之意,江轲看到浑身轻轻发着抖,像是种柔软小动物,随时会受到惊吓,然后逃离开。
江轲道:“二小姐,带您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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