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纪之双城之殇》第7章


口枯井边上,将整株草都投了进去。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发觉自己也成了神神秘秘的女巫似的,不觉又好笑又悲凉。
夜里面见青王海若,共用晚膳,一切如常。娴静的文夫人和沉默的青王。膳后照例伺候他沐浴,为他剥下层层华美灿烂的外袍,露出下面陈旧的深衣,上面染着斑驳的血迹。文斓手一抖,袍子滑到了地上。她忙着要去捡,忽然看见海若冷厉的双眼,想也来不及想,忽地便跪在了地上。
“你到高唐庙去了。”他说,“你真是好大胆子啊。”
海若自己解开了带血的衣衫,一把投入火中。看着它猎猎焚烧,变成灰烬还飘出一股奇特的血腥味儿。而文斓只能垂头沉默。
他猛地抓起委顿的女人。
“我说了不让去的地方,你敢去!是不是还去过苍梧苑?说!”
文斓的脖子被纠结的衣领卡住,脸涨得通红,说不出一句话。
“我讨厌有野心的女人。”他一挥手,就把她摔到了床上,“乖乖做你的王妃不好吗?为什么管我的事情,你以为你是谁?”
他大步过去,伸手去扯她的头发和衣带。
“不要再碰我!”她嘶叫着,奋力推开他。
他愣了愣,不相信这女人的反应。
“你不该碰我!”
这话很可笑。她文斓,一个偶然侍寝的宫女获得了宠幸成为夫人,却指责国君不应该碰她。然则她已经不可能止住话语的洪流滔滔而出:“你不爱我,你当我是她的替身——你以为我就没有感情吗?”
这句话忽然间击溃了海若。他盯着眼前这个有些瘦弱的少女的眼睛。是了,她在说什么?感情,莫非她对他已经怀有感情?他忽然感到惶恐不安,甚至觉得兴奋。
“你再说一遍。”他急促道,“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文斓发觉,此时此刻,自己已经疯了。她本来想得好好的,要控制一切,想要动用自己的耐心和心机来渡过难关,战胜那个阴暗中的对手。但是现在一切都失控了,最糟糕的是,先失控的是她自己,那么将来的回合她会一路被动。她说出了让双方都意外的想法,却不知道这想法是真是假,这是连她自己都没有认真想过的——
现在该怎么办?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盯着她,眼睛里照常是轻蔑和嘲讽,却于冷漠之外,又多出几分难以掩饰的兴奋和不安。
豁出去了。她想,既然从来都是绝处逢生,她就再赌一次上天的仁慈。她闭上眼,一字一句说:“因为我爱你。”
他渐渐松开捉住她的手。年轻的帝王究竟在想什么,此时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下意识的伸出臂膀,想要搂住她,在触碰她身体的那一刹那又弹了回来。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他,反而紧紧将他抱住。用前额抵触他坚硬的胸膛,并留下微咸的泪水,就像他的身体是冰,而她是火。如此不可思议的场面,她竟连在梦中,也不曾奢望过。
“你想要怎么样?你究竟想要怎么样?”他喃喃地说。再问她,仿佛也在问自己。
“请将她送走。”她说。
在眩晕的一刻,他终于也就答应。
10
唐陌醒来的时候,感到额前一片冰凉。空气中有初夏早晨花草露水的气息。他看见了盲歌者跪坐在他身边,专心地用冰块为他敷着额头,冰水沿着鬓角慢慢滑下。
盲歌者依然蒙着眼睛,下颚白皙如玉,有种清洁的优美,根本不像在工地里受尽折磨的人。此时唐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莫非这盲歌者并非凡人?他伸出手,想要拉下盲歌者的蒙布,却被对方巧妙地闪开。
“ 唐先生,”他如是称呼他,“请您冷静些。”
唐陌叹了一口气:“何必费心思救我呢?”
盲歌者说:“每一个善良的人都应该获救。”
唐陌苦笑道:“我自恃不是恶棍。可对你们冰族人也没做过什么好事。没有拯救的必要吧?先知你何必费心呢?”
他心里在怀疑着盲歌者救他的动机,但盲歌者只是微笑不答,却问:“唐先生莫非觉得失望,觉得人生至此应该结束了?”
唐陌点了点头:“我虽然出生寒门,却稍有名声,不足三十岁就成为青族最出色的营造师,得到了先任青王的赏识,也有幸成为郢都那些受人尊敬的官员之一,还有了娇妻爱女。原本以为,我一个造房子的,并不参与权势斗争。总能安稳一辈子。却没想到新王继位之后,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为什么?”盲歌者淡淡道。
“不清楚,这个国家像是出了什么问题。”唐陌皱眉道,“但究竟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我只知道,现任青王是个谁也伺候不了的主子。我是反对建造非城的。”
“嗯?为何?”盲歌者问。
“劳民伤财罢了,旧郢都没有什么不好。”唐陌道,“而且,费城的设计,大多是青王自己的主意,仿效飞鸟京的格局,又掺杂了大量古代巫术的内容。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不是个都城,而是一个道场……”
“到场?”盲歌者眼睛亮了亮。
“我说不明白。”唐陌连忙收回了话头,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多到可能产生巨大的危险,于是他说,“这些事情已经与我毫无关系。”
他慢慢坐起来,头晕目眩。可能他们给他喂过一些薄粥,他感到腹内的液体在晃晃荡荡,令他恶心。
“我可能也快死了……”
盲歌者扶着他的肩,不让他栽倒。过了一会儿,看他面色渐渐缓和,于是道:“你可以安静一下,愿意听我说说话吗?”
“我很喜欢你在城墙下唱的那首歌。”唐陌说,苍老的脸上忽然浮起虚弱的红光。
于是盲歌者坐到一边,用他清空的歌喉再次吟唱起那首关于夏天雪的歌曲。
唐陌感到安宁。这安宁并非来自于死亡的平静,而仿若带有某种生生不息的微光。当盲歌者唱完之后,他开始叙述自己的故事,说得很慢很长,又如另一首远年流传的民间歌谣。
我不知道我生于何年何月,不知道我来自何方。
当我醒来的时候,身边是一片青绿的绿草地,有着潺潺的流水、银蓝的微霜以及雪白的芦苇,远方是莲花盛开一般的雪山。那个世界纯净而美丽,但空气极度稀薄,没有人类的气息。除了雪白的小鸟在芦苇丛中跳跃,甚至感觉不到生命的存在。你知道大陆的边缘,那些死亡的绝地就是这样的景象,最美好与最残酷同在。
为什么我会在这样的河岸上醒来,在我脆弱的身体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我用冰冷刺骨的河水洗脸,看见自己的面孔皲裂斑驳,好像是被泪水划出一道道沟壑,又被冰裂为一块一块。呵……你见过冻死的人吗?就是那个样子的。我想我是到了死后的世界,这也许就是天国的模样,但我不能肯定——也许这就是地狱。于是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们似乎一直在我身边的,永远照顾我保护我。现在他们去了哪里呢,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个人?
然后我又想起来,我也曾历经千山万水,把解救我的族人当做毕业的目标。我有忠心耿耿的同伴和战友,一同出生入死。
可这些都已不再。我的战友们遭到残杀,他们不再信任我。我爱的姑娘弃我而去,我们永生无法相见,而我的母亲……母亲她早已死去。我以为她化作天上的繁星,用她那美丽眼睛永远注视我。但当我仰望苍穹,却始终无法与她对视……这就像一场梦,一切都是虚空。
我不曾醒悟,那个时候我感到浑身疲惫。也许让着刺骨的河水赐予我灭顶之灾会更好。如果我还活着,那么让我就此死去;如果我已经死去,那么请忘川之水将我的灵魂也淹没、化解。
然后我被一直纤细的手抓了起来。再次扔到草地上。
这一会我看见了人,是一个年老的游方僧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少女。从他们的衣饰言语,可以判断出是北方云梦泽那边的幽族人。但是真奇怪,他们离我这么近,我却一点儿没有感觉到他们的气息。
那少女笑盈盈地看着我,说:“朱宣,你为什么不去西方,却到北越来了?”
他叫我朱宣,于是我渐渐又想起来了,在过往的二十多年中,的确有很多人也这么叫我。朱宣是我的名字。但奇怪的是我根本不记得曾经见过她的脸,我盯着她看了半天,确信她不是常人。虽然她穿了幽族少女的服饰,却应该有上百岁的年纪,也许她就是九嶷传说中的那种叫做山鬼的精灵。那个游方僧人管她叫“姗”。
“濂宁哪,”少女说,“我们居然在北越遇见了湘灵的后人,你说这稀奇不稀奇呢?你快为他念一段经文吧。”
那游方僧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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