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灏景旧书》第93章

领了一个女官的闲职后，离念分到一间小宅子，自己一个人住自然是太宽敞了，于是让麦苗也搬进来。
麦苗住进后，阿川就跟来了，阿川跟来后，韩子期也跟来了，小宅子顿时热闹了起来。
离念偶尔与阿川斗斗嘴，与麦苗讨论怎么做出更好吃的饭菜，然后思考三月末之前，要不要告诉麦苗自己的状况。想了很久，还是没有说出口。
三月初七上午，乾睿帝处置与顾振华一战中站在顾方的朝臣，其中包括离念有点熟悉的礼部楚尚书一家。
乾睿帝将楚家贬为庶民，流放至遥远的北成郡。
那日离念正在穗坊街一家饭馆吃烤鸡，座位在二楼靠窗处。
没一会儿便被一阵喧闹吸引，从二楼看下去，一队官兵带着人数不少的一户人家路过穗坊街，往暠城西门走去。
她看到一个男生女相的高大男子和一个面容娇媚的女子牵着一个扎着两只小辫子的两三岁小女孩走在路上。男子和女子正在哄小女孩，脸上挂着无奈的苦笑。
那个男子和那个女子，与她记忆中的楚玉函与林戴郁不太一样。几年时间，很多人都变了。那个喜欢瞪她的姑娘现在有些发福，虽然似乎在埋怨什么，但是看起来和气了很多。
离念静静看着这些人，北成郡居灏景最北，她记得林戴郁的朋友萧碧卉便是住在那处的，他们到那里，好歹能受到萧家的接应吧。再加上楚家的家产并没有完全查抄，日子应该不会难过。
她还在愣神，林戴郁不知道为何抬了抬头，看见了正坐在酒楼窗边吃烤鸡的离念。几年时间，离念容貌并没有太大变化，除了长开了，更好看了，还是能看出原来的样子的。
只见过她一两次的人可能认不出她，但林戴郁应该不会认不出。
果然，林戴郁看到她，一瞬间眼睛睁得很大。离念别过头，放下吃得七七八八的烤鸡离开酒馆。
她突然想起那个很二的假哥哥和那个很可爱爱读书的小宝。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在去残月山的路上，第一次遇见尸蛊人的时候。
离念停下脚步，春日的气息慢慢到来，阳光和暖，她将手抬起，举到头顶，看着从指缝中透出的亮光，想，在这个世上最后的日子是春天，似乎是件还不错的事情。
下午回到自己的小宅子中，离念见到韩子期正在收拾东西，不由笑了笑：“子期，你要走了吗？”
韩子期喜欢去各处游山玩水，见识各种风土人情，离念知道，他不会在暠城待太久。
“嗯。”他笑得温和，“其实我一直想要问你，愿不愿意辞官与我一同离开。”
离念想了想，道：“其实四处玩耍游览的日子我还是挺向往的，只是……”
“你若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勉强。”韩子期道。
随即他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我一直想要知道，你与那位牧阁主是怎么回事。”眼看就要离开，他想要解开这个疑惑。
“最初在祁连郡，我瞅着你们关系十分亲昵，后来在棠兮，又觉得你们似乎并不认识。”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在澜府潜了一段日子后，他似乎很在意你，你却将云使的令牌交予我，让我调集祭水门人帮你逃走。”
离念沉默一会儿，道：“我很喜欢他，但不能和他在一起。”
韩子期愣了愣，心中一些隐秘的情绪在翻滚，最终还是压下：“为什么？你与他之间应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阻力不是吗？”
离念别过脸，轻轻道：“子期，我与他之间，隔了最大的距离。他于我，不过是一个执念罢了。”
韩子期皱眉：“世上最大的距离不过是生死……怎么可能……”他一顿，突然抓过离念的手。
习武之人大多学过一些基本的医术，再加上如今离念脉象的颓败之色已经十分明显……韩子期皱眉沉思一会儿，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突然往后退了两步，撞在一方石桌上，声音有些颤抖：“所以，你才不愿意待在他身边？”
离念叹道：“子期，一切都与你无关。”
“无关……”韩子期突然笑了一声，“本来我是不打算说的，但现在却……”
离念皱眉看着他：“你怎么了？”
韩子期稳住心神：“你……还有多久？”
她发现这个问题自己已经可以波澜不惊地坦然面对了：“最久不过本月末。”
韩子期垂下眼帘，神色晦暗不明，定定的站着，好像一尊木雕，良久他淡淡道：“让我陪在你身边吧。这个月过完以前，都让我陪在你身边吧。”
……
当夜傍晚，已是位高权重的白潇笙突然来找离念，一进门第一句话便是：“你躲的人可能近期会来暠城。”
离念近来愈发嗜睡，刚吃过晚饭便已经昏昏沉沉，闻言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皱眉道：“什么？”
“前段日子昭影阁事多，他抽不开身，现下，他在来暠城的路上。”
“怎么会……”她以为现在的他大约只是觉得自己新鲜，没有喜欢到需要来追寻逃跑的她的地步。
白潇笙苦笑道：“小徒弟，你还要继续躲吗？”
离念脸色瞬间煞白，屋内极静。
很久，她才找回言语：“师父，若我注定活不过这个月，就不应该与他相见，不能让他的感情继续深下去，也不能让他看到我的死亡。我不要见他，得到过失去，和从没有得到过，是不一样的。”
白潇笙怜惜地看着她，问道：“你要怎么做？”
离念沉吟一下：“少主……陛下不是最近要派人去追击顾党余孽吗？让我跟去吧。”
她又想了一想：“师父，等过了这个月，你就对外宣称说，你的徒弟辞官远游去了。”
ˇ清余孽1ˇ　最新更新：20140222　01：03：20
新皇登基，朝中事务繁琐，已经位高权重的月鬼、白潇笙等人忙得脱不开身，再加上顾党已是苟延残喘的强弩之末，最终虞睿派了任之行主导，秦晚容辅佐，离念跟随的阵容去追击顾党余孽。
顾振华潜居在靠南的小镇盘鲛关，手中掌握的人手很少，至多一队原先就在他身边用于保护他的护卫。虽暂时已经翻不起大风浪，但长远来看，总归还是有威胁。
从暠城快马加鞭来到盘鲛关，不过五日。
三月十二日晚，众人到达盘鲛关。为了不打草惊蛇，任之行嘱咐所有人驻扎在小镇郊外的一处临湖树林中。
林中升起一堆篝火，上头咕噜噜地煮着供饮用和煮食的热水。离念坐在篝火旁边，忍不住犯困。一边执意跟着一起来了的韩子期看到，柔声问道：“要不你先睡下吧？”
同样围坐在篝火边的任之行抱臂看了没精打采的离念一眼，挑了挑眉，问道：“这几日我瞅着云使，总觉得云使精神不佳？想当初见到云使，可不是这般模样的。”
离念双手环膝，抬了抬眼皮，淡淡看他一眼，道：“不劳烦骠骑将军挂心。”　
任之行见离念不太愿意搭理自己，却没在意，继续说道：“当初武林大会，你虽与荆泠战成平手，但到底你还擅长暗器与毒物，真说起实力，还是你略胜一筹。”
离念看着眼前篝火，漫不经心回应着：“嗯，谢谢夸奖。”
任之行轻笑：“你以为我是在夸你？我只不过看不惯你现在这般模样，怎么，想要试试弱不禁风的风格？”
离念心说你以为我愿意……你到七老八十身体衰败得快死了再试试还能不能跟你现在这样生龙活虎的。她道：“你管得太宽泛了，你只要顾好秦晚容就好，我与你何干？”
任之行悠悠点了点头：“你是与我无关。我就这么一说罢了。你不必在意。”
离念笑：“你这么一说，我也就这么一听罢了。你何时看出我在意？”
秦晚容见篝火之上的热水烧开了，淡淡道：“你们想要煮什么吃？”
任之行瞥见一旁一篓肥美的蘑菇，笑着看秦晚容：“我要吃蘑菇，你烫一些给我吃？”
秦晚容拿了几个蘑菇放进水里，一双筷子夹着那些蘑菇烫的仔细。任之行看着锅里的蘑菇，脸色不错。
韩子期也拿了一些山蔬，问离念道：“这些可好？要吃吗？”
离念点点头。
很快，蘑菇与山蔬都已经熟了，韩子期将山蔬捞起来放进离念的碗里，然后又加了一些调味料。
而秦晚容夹起那些肥美的蘑菇，轻轻甩一甩水。任之行正要将碗递过去，那蘑菇却绕过他，直接飞到了离念的碗里。
任之行眯着眼看那些蘑菇，随即握住秦晚容的手，声音阴测测的：“这不是烫给我的么？”
秦晚容淡道：“谁说是烫给你吃的？离姑娘于吾师有恩，我自然烫蘑菇给她吃。”
任之行神色阴晴不定，良久才郁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