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之女》第208章


因不信任,苏田一直未曾传太医为宁儿诊脉,就连旬日的平安脉也一概回绝了。
如意竭力小心地与苏田一起照看宁儿,但她毕竟未曾生养,于如何照料婴儿一事也极为懵懂,苏田又不相信乳娘,每日亲力亲为喂饭洗理着实有些身心俱疲,常觉倦怠渴睡。每次看着宁儿双目无神眼珠凝滞,她都觉得灰心绝望,加上近日诸般剧变,心力交瘁,她的胃口也变得越来越差。
玉轻尘将一切看在眼中,却只是无言。
许多事情,二人心中分明清楚,却不敢说破。
不说,装作一切不曾发生,那一切仿佛就真的在二人之间被抹去,虽有龃龉,终究是埋于地下,而一旦揭开,就如毒疮一般丑陋刺目,疼痛的令人再也无法去无视。
苏田并没有想好应对之策,只好忍耐着,一点不能将伤恨之色挂在脸上。她一遍遍安慰自己:很快,很快陆遂就会依着信封上的地址慢慢寻到杨思恂!杨兄那样聪敏,看了短笺一定会猜到一些端倪。只要他来了,就一定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
二人虽心照不宣的不提往事,共处时,气氛却是较往日沉重太多。
好在,玉轻尘并不再严格限制她出入清漪斋。是啊,自己已经知晓了一切不是吗?这层顾忌也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可以若无其事就此揭过。
苏田盘算着,自己将宁儿抱回坤仪宫已经七八日,想必柯绫一定是日日夜夜悬心挂念。为怕柯绫担忧,一日过午,苏田特意去清漪斋看望她。
几日不见,柯绫越发清减,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圆大。她见了苏田激动欢喜,一把握住苏田的手不断问着:“孩子。。。。。。,宁儿吃的好不好,睡得香不香?有没有常哭?他胖了还是瘦了?他翻身翻得好不好?会不会坐?他的头抬得怎么样?他。。。。。。”
苏田回握着柯绫点头道:“宁儿睡得很好,吃得也算不错。我去打听过了,再过半月二十天,等他满了四个月就可以试着加一些软烂的面食,剁碎的肉泥菜末。。。。。。”
柯绫听着,初时欣喜,渐渐却疑惑起来,蹙眉犹豫道:“可是,宁儿已经四个多月了啊。。。。。。!对了,上次你将宁儿带走的时候就说是要为他办百岁酒,我就觉得你是算错了,他是十一月十二出生的,已经过了百天了。。。。。。”
苏田一愣:“十一月十二?!”
柯绫点点头。苏田一阵茫然:“不是腊月出生的吗?”
柯绫轻笑一声道:“我怎么会记错,冬月十二。头天半夜我就开始肚子疼,一直快到中午才把他生下来。。。。。。”
柯绫忆起那日情形,脸上泛着温柔的的光辉,甜蜜道:“他出生时,才这么大,就像一只小猫一样,全身上下红红的,小脸皱着,哭了几声就开始吃自己的小手。。。。。。。你不知道,他才那么小,吃手的时候却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说着笑出声来。笑了一会儿,面色渐渐黯淡。
苏田心中隐有疑团升起,但见柯绫面色惨淡伤痛,赶紧上前去劝解,倒将怀疑抛到一旁。
辞了柯绫,苏田缓步踱回坤仪宫,一路不停思索到底哪里不对劲。
途中经过一架紫藤,还不到花季,只是打出一串串指肚大花苞,如胖胖的小鱼,又如肥肥的虫子,挑在枝头,迎风微摆。
苏田伸手捏住一串花苞凑到鼻头用力嗅嗅,似乎有极淡的香气自花苞间溢出,甜美清雅。
记忆中,有大串紫藤盛放的如紫瀑凌空,甜香浓洌。
她无声叹息,恹恹放手,无精打采继续走着。
突然脚步一停,面上现出迟疑和震惊。
冬月十二,冬月十二。。。。。。
她的手紧紧攥起,指尖抵在掌心,几乎将掌心皮肉刺破。 
冬月十二啊,无怪当日玉轻尘身在斜谷却突然疾驰回宫。。。。。。
苏田心中又悲又怒,脚下踉跄,步履匆匆,几乎是冲回坤仪宫。
如意见苏田脸色涨红,怒意隐隐,赶紧上前行礼,未及开口却被苏田撵了出去。
她径直扑向寝床,趴在柔暖的锦褥上,用力撕扯着。
未几,一个声音沉沉响起:“怎么了?”
抬眼,身旁一暗,却是玉轻尘坐到了她的身边。苏田抬头,勉力用手肘撑起身体,咬着唇,命自己略略镇静一些问道:“冬月十二,你身在斜谷,为什么突然回京?”
玉轻尘闻言一怔,面上随即闪过一些尴尬之意,双唇紧抿,却不言语。
苏田见他如此,更是落实了自己的猜测,怒意上涌,不由凄楚冷笑几声:“呵呵,你是急着赶回来处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你命人将他双眼双耳毁去,是不是?!”
她摇着头,声音破碎:“可是,他还只是个初出母腹的婴儿啊!他是他母亲生命中唯一一抹亮光了,你怎么就那样赶尽杀绝?你怎么下的去手?!”
她双手撑额:“你知道吗,她的母亲为他取名宁儿,就是希望他一生安宁,只要一生安宁足矣!你怎么就。。。。。。”
玉轻尘听着,双眉渐渐皱起,越皱越紧,唇绷成一道直线,末了,看着苏田目眦欲裂的样子,心头苦涩,若有若无轻笑一声道:“若我说,那日回京,只是为了想要知晓如何取悦于你呢?”
苏田听在耳中,却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只是疲惫摇着头,冷漠道:“结果呢,就是这样,将宁儿害成这样?你就这样来取悦我?呵,做什么还要取悦我,我不过用来生育的工具,若是怕我逃了,干脆也将我毒的又瞎又聋,别说我无能,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使不出来,只能一生困在这重重宫禁中了。”
说完,她长长抽噎一声,神思昏乱,闭上双眼,将头重重抵在枕上:说出来了。。。。。。!自己一时冲动说出来了!!以前努力维系的和平就此打破,他们,再也无法回去从前。哪怕是前几天那样的故作平静,也是不可能了!!
苏田不知该哭该笑,该怒气冲天还是低眉顺眼请求玉轻尘忘记自己刚才所说的一切。
她抓着头发,脑中空空。
玉轻尘眼前一阵发黑,一口气哽在喉中。她竟这样。。。。。。!当日费了那样多的心思去寻找,去学习。。。。。。
若是一星半点被泄露出去,自己只怕会成为裨官野史千古笑柄!
太阳穴突突跳动,震得头晕目眩。玉轻尘双目幽深,明灭不定,直直瞅着苏田,良久,面上浮起一抹无奈萧索的苦笑,似是想说什么,张了张口,终究却是无言,只是静静转身,一步步向殿外走去,脚下很慢,仿佛每走一步都要思索一会儿,走了几步,却是越走越快。
外面侍立的宫女见玉轻尘面色铁青疾步走出,心知不好,匆忙跪下。一名手中端着茶水的宫女正要入内奉茶,迎面撞见,赶紧躬身退让,退得慢了一点,手中托盘被玉轻尘甩手打翻,热热的茶水洒了一身一脸,碎瓷迸飞,吓得一众宫人战战兢兢以头触地。
愤懑充满苏田胸臆之间,她头脑阵阵发晕,脚下虚浮,摇摇欲坠。看着默然离去的玉轻尘,胸口撕扯绞痛。
该说罢,不该说也罢,总是话已出口,无可挽回,她一时冲 动,这样毫无遮拦捅破了之前二人谁也不愿捅破的那层窗户纸,想必,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决裂。
当面揭穿了一切,没有轻松,没有痛快,心头绵绵不绝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恸楚,深入骨髓,无计可回避。
那感觉绞动肠胃,令人烦恶欲吐。她揪紧胸前衣襟,深深呼吸着。眼见玉轻尘背影消失在大殿门外,她再也无力坚持,软软伏坐在床下脚踏上,浑身发冷,齿关相叩。剧烈的恶心感袭来,她扭头,吐得昏天黑地。
如意见玉轻尘目光发飘地走出,心中顿觉不好,又不敢问什么,蹇回身,竖起耳朵听着苏田的动静。待觉声响不对,赶紧入内时,苏田已经吐得满地狼藉。
如意一惊,窥着苏田神情委顿,知道事情定然不足为外人道,也不叫旁人,轻唤一声“娘娘”,上前为苏田拍背顺气,揩拭清洁,待她止了呕吐,再用力将她搀扶上床,取过漱盂水盆服侍她漱口净面,更换衣物,最后手脚麻利轻巧清理干净身遭秽物,一起拿了,送到外间,和声唤人取走。
回身再来到寝床前,见苏田揪着被角,紧闭双眼,面色萎黄暗淡。如意心中难过,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道:“娘娘。。。。。。,娘娘可还难受?”
苏田低低嗯了一声,如意跪坐在脚踏上问道:“奴婢给娘娘揉揉可好?”
苏田无声,过了一阵子才又嗯了一声。如意凑过身,轻手轻脚为她按揉着胸腹,低声劝着:“娘娘可要珍重自身。。。。。。”
苏田不动不言。如意迟疑思忖,最后咬咬牙道:“论理,奴婢不该多嘴,可是。。。。。。,娘娘,千万别为了不相干的事情和皇上置气。。。。。。” 
苏田闻言心中苦涩:怎么是不相干的?他们,都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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