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府第》第91章


孟闻谨醉得眼神迷离,看着这无垠碧波与天际相连,漫天水色,他转过头来,目光直刺杨靖宗,“探花又如何?便是状元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小小一枚棋子!”
“凭真本事考中探花又怎样,若不是身上这个“孟”字,怕是我连翰林院都入不了,更不用说平步青云做这所谓的钦差!”闻谨笑得讽刺,寒门士子想要拜官封相,简直是难于上青天。若不是他会投胎,上有祖父护航,下有谢家保驾,不然只怕耗尽一生心血都不会有一点出路。
“我孟闻谨,唯一笑话尔。”闻谨随手将空了的酒瓶往西湖里扔去,嘭地一声酒瓶砸入湖中便再没声响,湮灭在滔滔湖水之中。官场也是如此,任你再多才华再大声势,若不顺流而行,便只能像这酒瓶,一声空想后被吞噬殆尽。
“孟大人的话,恕靖宗不能苟同。”那名清秀书生正视闻谨,目光清澈,神色坚定,“大人光明磊落,拳拳之心可昭日月。正是无数如大人般正义之人,才能使我朝绵延不绝不至溃烂。多少举子以您为榜样,奋发读书将来好做个清官一同为国为民谋福祉。大人,在靖宗看来,您犹如火炬,指引着我们前进。”(咋像入党宣言了呢)
闻谨有些茫然的看向杨靖宗,却只看见他无比坚定的双眸。杨靖宗和偶像对视了一会儿,忽然红了脸,万分的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腼腆的笑道,“孟大人,别的人都不必在意的,我们举子都在背后支持您呢。”
孟闻谨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当了爹还泪点这么低,他都有些唾弃自己。“杨靖宗,是吧?希望将来能在京城与你再回,孟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这名少年像是一抹阳光,将他心底那丝黑暗照得无影无踪,闻谨笑的真心,万事,唯心尔。(基情了有木有)
杨靖宗笑得憨憨的,红着脸蹬蹬蹬跑下楼去,除了酒楼,转过身像闻谨挥了挥手,闻谨下意识也举起手,愣了愣,朝他摆了摆,杨靖宗心满意足的往后跑去。
批改誊写答卷都没孟闻谨的事儿,闻谨想着杨靖宗的信任,万千举子的信任,他紧了紧拳头,悄悄写了奏章,将这儿的事儿一五一十呈给皇帝,一式两份,一份由皇帝亲自传授的探子转交陛下,另一份闻谨交给了谢家密探递送给孟老太爷。远行前,谢氏未雨绸缪的给儿子备了两个谢家专属密探,凭闻谨年幼时从外祖那儿得来的令牌发号施令,他一直认为母亲过于杞人忧天了,不想如今居然真用上了。
将奏折送出去后,闻谨长舒了口气,今儿是放榜的日子,他决定去外头转转,不料,这一转便出了大事。
榜单前人山人海,闻谨远远望着,并不靠近,四处一打量,他并没瞧见当日那名清秀书生,城墙上正在发放本科头名的文章抄录版,闻谨来了兴致,问发放官员要了一份,细细看来,不论文采构思实属尚佳,不出意外,此人必能入头甲进士,运气好的话,三甲也未可知。
闻谨正在欣赏,不料人群里暴发出一声怒吼,“啊!!!这是我的文章!怎么会是杨承宗写的!科场舞弊,贪官横行!科场舞弊,贪官横行!”
人群顿时轰然,闻谨皱了皱眉,随即往人堆里走去,众考生见是官员,纷纷给他让开条道路来。闻谨走到中间,赫然发现那名怒吼的举子便是那日的清秀书生杨靖宗。
杨靖宗一见是孟闻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都亮了,他冲上去拉住孟闻谨的袖子,大声说道,“孟大人,您要为我主持公道,这卷子,这卷子明明是我写的,那杨承宗不过一纨绔子弟,绝写不出这篇文章!您一查便知啊!”
闻谨并不知杨靖宗的水平,只是潜意识里相信他并未撒谎,“来人,将头名杨承宗的原卷寻来,再将这名举子,”他看向杨靖宗。
杨靖宗识相的回答,“我叫杨靖宗。”
“将举子杨靖宗的宗卷一并翻来,将两人带到正堂,请钦差大人来判。”
之后,闻谨紧紧跟着杨靖宗,一道去了正堂,谁知钦差大人第一条命令便是将孟闻谨叉出去,以妨碍公务之名将他拘于内室不得出入。
他清清楚楚听见杨靖宗是如何呈堂对峙,字字铿锵,句句铁证,却叫衙役木棍加身,一棍棍下去,一声声惨叫,直把他打得奄奄一息屈打成招。
杨靖宗以诬告之罪关押大牢,钦差刻意将孟闻谨带到施刑的大殿,那一地鲜红的血色映入眼帘,闻谨简直要窒息,他死咬着牙,颤抖着问钦差,“你也是科举出生,为何竟下如此毒手!”
钦差冷眼以对,“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有个好姓氏,若不是姓孟,你以为你还能活到至今么?”
闻谨被关在屋里,一日三餐均有专人送呈,他一步都迈不出这屋子,每日每夜只盯着屋顶那片青瓦发愣。
杨靖宗终是没熬过去,年纪轻轻死在狱里,满城举子震怒,激情愤慨的包围了贡院,官员一阵慌乱,钦差决定将一切罪名推给孟闻谨,将举子满腔愤怒转加到他身上。
闻谨躺在屋内,一言不发,杨靖宗的话一遍又一遍在他脑海里重复,他要做这火炬,为万千举子立榜样!他绝不能让杨靖宗白死!
71牛鬼蛇
谢氏昏迷了一夜,醒来时烛光昏暗,天色尚沉。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头顶那片熟悉的彩绘龙凤纱帐,目光游移,又看到了匐在床头趴着小睡的宜珈。
宜珈守了母亲一晚,后半夜实在撑不住了,昏昏沉沉的打着瞌睡。谢氏吃力的坐起身,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想寻杯茶喝。宜珈睡的很浅,谢氏再放轻手脚,宜珈还是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发现母亲穿着单衣正往桌边走去,宜珈赶忙拿起手边的罩衫给她披上,关切的问道,“母亲醒了?身子可好些了?您怎么也不叫醒我呢?”
宜珈的声音一起,耿妈妈便领着织锦和古香进了内屋,几人眼睛里都有了些血丝,想也是半宿没休息好。耿妈妈先一步扶谢氏坐下,织锦和古香一个为谢氏倒茶,另一个寻了她惯穿的衣服来给她换上,谢氏身子有些虚,任几人摆布了一阵,又有些头晕,她强撑着精神,问宜珈道,“你四哥的事儿,老太爷和你爹可知道了?”
宜珈点点头,“祖父和父亲这会儿正在
“这是女儿应该的,谈不上辛苦两字。父亲,四哥的事……”宜珈打着官腔,她一早便知父亲和祖父两人详谈了半夜,如今父亲出了书房,必是有了结果,闻谨是二房的支柱,是谢氏的依靠,重要性不言而喻,由不得她不紧张。
二爷沉默了一瞬,敷衍她,“闻谨的事我自由分寸,你不必担心。”
宜珈心下略安,四哥如今可算作孟家长房嫡孙了,不论是祖父还是父亲必是要保下他的。宜珈心念一转,忽然想到,父亲不是正与母亲闹别扭么?这会霜露正重,父亲却一心在母亲门口等着……
宜珈当下皱起秀眉,忧心忡忡的和父亲说道,“有父亲在,四哥想是无碍的。可怜母亲,白日里受了刺激,这会儿还昏睡不醒,梦里还喊着四哥的名字呢……”她装模作样的拿袖子擦擦眼角,可一回想到谢氏晕倒的那一刹,她心里猛地一坠,如今还后怕不已,不由真挤出了两滴眼泪,抽泣了两声。
“父亲可要进去看一看母亲?”别说我做女儿的没给你们创造机会,快把我娘哄回来!看着谢氏成日里忧伤的心情,宜珈心里也怪难过的,她不知道父母之间出了什么事,但总还是希望两人能和好如初的。
孟二爷看着女儿神色哀戚,隔着窗户向内间望去,似要透过重重阻碍看向谢氏。
宜珈等了半响,二爷也没迈出那一步。还记得那一日,儿子的出走,老父的责骂,仕途的坎坷,像一座座大山压在他心头,直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这宅子里百来口人,他只和谢氏一人贴心,往日里有些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他也只和谢氏一人念叨,随口惯了,那些混账话脱口而出,待他欲道歉之时,不料体贴温柔的妻子却伤透了心,阖上心门再不愿敞开。他未尝不知这夫妻反目皆是他一人之过,却让那点子可悲的自尊心绊住了腿脚,他竟不敢轻易跨过那道门……
“你母亲,怕是不愿见到我,” 孟二爷有些落寞,又往屋里看了一眼,将目光定格在宜珈身上,坚定和和她说,“珈儿,告诉你母亲,我会亲自将闻谨带回来。”
宜珈看着父亲有些苍老佝偻的身子,颓唐地一步步往院外走去,心里头不知是何滋味,她轻轻叹了一声,唤了丫头往屋里走去。
宜琼刚走不久,宜珈还未来得及搬回半月斋,如今家里又出了大事,搬家一事便被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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