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院外》第47章

姜经理往肚子里咽了一口唾沫说：“我是经理，你开吧！”
“可你是姜经理，不是周经理啊！开不了！”会计说完向姜经理挤下眼、又聋聋双肩，做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会计的话让他听来颇有讽刺他的意味，姜经理有点生气，他强压怒火，可还是有一点儿火冒出来，“我是单位第一把手！我同意就行！有啥不对的我来顶着！”
会计并不买姜经理的账，口气有点硬地说：“你能顶，可我顶不了，周经理不签字没有人敢开！再说王志勇已被单位开除，就不属于我们单位的人了，哪还能开这开那！”
“谁说他开除了？我没同意，县里也没批，就还算是我们单位的人！”姜经理故意提高嗓门让其他人、也让晓明爸听到。
“开除不开除是你们领导的事，反正我是遵照周经理的规定办事，你给我吼也没用，你们两个经理自己商量去吧！”会计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姜经理只好直接去找晓明爸交涉。晓明爸听说姜经理在办公室碰壁，顿时喜形于色，他从财务室的窗户外又听到姜经理和会计的对话，尤其是会计的回答让他感到心满意足，从中他也看出这些重要部门的人对他的绝对忠诚。晓明爸坐在办公室等着姜经理，他就像刨着蹄、迫切要冲锋的战马一样抑制不住兴奋，因为待会儿就是自己跟姜经理决战的时刻，他要在这场刺刀见红的对决中漂漂亮亮击溃自己的上司，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更是自己彻底崛起的象征。姜经理从玻璃窗看见晓明爸的刹那间心狂乱跳动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没有做好同这位周副经理较量的心理准备。晓明爸看见了姜经理，同时也看见了他并不坚定的目光，此时他正襟危坐、气定神宁地等着姜经理。
“王志勇要调走，听说是你压着不放？”姜经理说。
“不是压着不放！而是他不属于单位的人，不该办！”晓明爸说。
“咋不属于？”
“他被开除了！”
“你的决定不算！我不同意，再说，县里也没批！”
“我已经征求过大家意见，他们都同意，告诉你，不是县里没批，而是正在批。”
“不行！这事你得和我重新再议议，不能草率行事！”
“没必要！我在抓典型，来整治单位干部纪律。”
“你是在打击报复王志勇！”
“他自由散漫，工作吊儿郎当，牢骚满腹，不服从工作安排，肆意顶撞领导，在单位造成极坏的影响，他的抵触行为是对社会主义革命建设热潮的不满。”
第三十一章　经理间的较量（3）
“我郑重告诉你，你的决定无效！我是经理！”
“我也郑重告诉你，我是上级直接任命的经理，上级领导让我全面主持工作，你想学螳螂，伸臂阻挡革命列车，休想！”
姜经理败下阵来，脑子里空荡荡地走出晓明爸的办公室，从办公室到家才一百多米的距离，已使他如同翻过一座高山似的疲惫万分，他完全是靠着两只脚拖着沉重的身体向前行，这一仗他明白自己输在了什么地方，而这些地方却是他先天就缺乏而后天又无法补救的。晓明爸赢得干脆利落，不但又一次巩固了权力，更主要的是彻底击溃了姜经理以后再对抗他的信心。姜经理未能力挽狂澜，使得小王叔的希望彻底落空，整日里，心情就像是在烈日下暴晒的一条狗狂躁和不安，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对任何影响他情绪的东西都会做出歇斯底里的反应。小李阿姨也比任何时候都小心谨慎，尤其是在家里说话，她知道这时候丈夫的情绪就是一个放置在细木棍上的玻璃瓶，经不得一点儿动静，所以她大多时间都抱着孩子出去，让丈夫一个人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慢慢静下心来。小李阿姨也没有置身事外，她没有去找大忙人晓明爸，虽然和晓明家隔着一排房，可她同晓明爸的熟识程度只不过是比陌生人稍近一点儿，偶而碰面时都相互看一眼不打招呼，不过身为女人她和晓明妈却比较熟悉，这天她抱着孩子去晓明家聊天，她是第一次光临晓明家，让晓明妈深感意外的同时也猜到她来家的用意，话题自然先从小李阿姨怀里的孩子开始，两个人聊到孩子的话题快结束时，小李阿姨提出小王叔的事求她帮忙给晓明爸说说，晓明妈答应晚上同丈夫提提这事，但是她也表示晓明爸未必会听她的话。小李阿姨听到晓明妈答应帮忙的话，立刻就在潜意识里认为小王叔不用下放了，或者可以顺利地去新单位上班，她高高兴兴告辞出来，猴急着要把好消息告诉自己的丈夫。小王叔此时的心里正是飞沙走石、波涛汹涌，见小李阿姨回来他极为不悦，脸上即刻又堆积起一大片厚厚的乌云来，他表情已变得相当阴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小李阿姨故意视而不见，她暗想自己带来的好消息到时一定会让小王叔破涕为笑，她将睡熟了的女儿放在床上就要出去，小王叔不满地问她去哪里？意思是让她把小孩抱走，小李阿姨说是去厕所，她准备从厕所回来后，再将自认为已经是十拿九稳的好消息告诉小王叔。她出门后，小王叔躺倒在床上又在云山雾海般的烦恼里徘徊，偏偏这节骨眼上小孩子哇哇地大哭起来。孩子尿了，把床单浸湿了一大片，小王叔的屁股也跟着湿了一点儿，小王叔不由得火起，他坐起来吼了一声，孩子受到惊吓哭声更刺耳，等于在小王叔的无名火上又浇了一桶油，他恶狠狠地瞪着女儿，耳边回响起老亲戚的话音：“她是鬼娃，她叫霹雳鬼，她还会附身，她会让你家鸡犬不宁！”小王叔联想到一连串遭受的魔都是在她降生之后才接踵发生的，顿时怒火中烧、恶向胆边生，他抱起一床叠好的棉被顺手压在女儿的脸上，棉被将孩子的身体覆盖掉，就像被仰面朝天翻过来的乌龟，孩子四肢剧烈挣扎着，哭声微弱，小王叔冷冷地看着，直到孩子安静下来，这时小李阿姨从厕所回来，她没有注意到床上的一幕，径直走到脸盆架洗手，洗完手拿起毛巾擦手随口问了一句：“盼盼有没有醒过？”
第三十一章　经理间的较量（4）
“又睡着了！”小王叔不耐烦地回答说。小李阿姨扭过头扫了他一眼，她看见了丈夫脸上生铁一样的乌云和余光里宛如一座山似的棉被，她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可一时又摸不准它来自何方，她挂好毛巾突然想到床上的那一座山似乎有点异常，小李阿姨快步走到床边，即刻，她的心像触到冰块猛然紧缩了一下，她看见了压在山下的幼小躯体，看见了紧握的小拳头，“哎呀！”小李阿姨惊叫一声，扑到床上掀翻棉被，女儿的嘴唇乌紫，睁着双眼表情痛苦地扭着头，“谁干的！谁干的！是不是你？”小李阿姨抱着孩子向丈夫连连发问。小王叔无动于衷的表情看似是小李阿姨在大惊小怪。
“喂，是妈妈！快给妈妈笑笑看！快给妈妈笑笑！女儿！”小李阿姨轻晃着软软的女儿，嘴里急切地呼唤着，她不敢往坏处想，而是满脑子想着女儿是睁着眼睛睡着了。其实小盼盼已经被棉被捂死，可小李阿姨仍在不挺地呼唤着女儿，她尝试着用各种办法唤醒永远熟睡着的女儿。女儿的小脸、小手渐渐冰凉，她用棉被包住女儿想，小家伙今天为什么变得这么顽固，不听妈妈的召唤呢？女儿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她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女儿的厄运，她“啊啊”地惨叫一声放下女儿的尸体，便向小王叔扑去，张开的五指像鹰爪抓破了丈夫的脸、抓掉了衣扣、抓烂了衣服，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推开丈夫，抱起女儿发了疯一样地冲出房门。
小李阿姨近乎狂叫的哭声将大院里的人全吸引过来，人们都聚集在铁蛋家的院里，议论声、哀叹声响成一片，小李阿姨坐在地上怀抱着死去的女儿，她已哭干了眼泪，声带也喊破，只能一吸一顿地哭泣，她悲苦的眼神正逐渐变得呆滞，铁蛋妈几次要扶她坐起来，她身子僵硬着都不动，几次想抱走怀里的孩子，她都神经质地哭叫，让铁蛋妈不得不停下手，由她这样一直抱着。
小王叔被公安局带走，报案的人是晓明爸，小王叔在局子里也承认是他用棉被杀死了自己的女儿。小李阿姨自女儿死后也变了一个人，时常可以看见她怀抱着枕头，轻唤女儿的名字在大院里转悠，有时她也会走到大街上，走进别人家里。后来小李阿姨失踪了，铁蛋妈、姜经理和我妈都一起找过，小李阿姨的家人也从遥远的老家赶来，可小李阿姨却像从人间蒸发似的，怎么都找不着，直到小李阿姨走丢近一个月后传来消息：有人从漓河打捞出一个淹死的女人。我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