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晴与雨》第43章


未等她说完,一只手伸过来,子墨已经接过了她的电话。他用他一贯满不在乎的语调说:“出院了,怎么了?”
颂阳不知说了什么,他一挑眉:“为什么非得先通知你?我是家属,你又不是。再说,你现在还有脸跟我说话?啊,对了,我们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你们主任说现在坐飞机已经没问题。去哪儿?我得带子熙去见一个人。去多久?不用你管……”
子熙急得直瞪眼,想把电话抢回来,被他灵活地避开。他对着电话喊:“喂喂?快没电了,就这样吧。”说罢直接挂断了电话。
“你!”子熙急,“我刚刚开机,怎么可能没电?”
他麻利地卸掉电池,才把电话扔回给她,理直气壮地说:“现在没电了。”
她无奈,又不能跳车,问他去哪里,见什么人,他只云淡风轻地回答:“到了你就知道了。”直到到了机场,她才傻眼。他们要坐的航班,目的地居然是洛杉矶。
等他从口袋里掏出她的护照,她彻底被打败了,扶额说:“嗬,都计划好了。你怎么拿得到我的护照?你又进不了我家门。”
他的脸上竟然没一丝波澜,轻描淡写地说:“我跟房东说给你装个防盗门,顺便换把锁,这不就进去了。”
她惊诧:“不用问我?这样房东就同意了?”
他用“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神色看她:“我花钱给她的房子装防盗门,她有什么可反对的。你在住院,她又联系不上你。”他微不可查地笑,“再说小美证明,我是你亲密无间的同居男友,我说你同意了,难道还有假。”
她冷着脸:“你不告诉我去见谁,我绝对不上飞机。”
他忽然认真地望着她:“不上飞机,你会很后悔。”她说:“后悔了再说。”
她大无畏似的和他对视。机场里人流不息,人声和行李滚动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匆匆忙忙。他们站在候机厅大玻璃墙的一角,他身后是迎来送往的车流,一辆接着一辆,笼罩在冬日阴郁的雨天里。他望着她,目光冷静,叫人看不清他的想法。
最后是他疲惫地低下眼:“子熙,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去见谁。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能不能就相信我这一回?”
什么时候见过秦子墨如此低声下气?她倒不知所措,沉默了两秒钟,他抬起眼,她才注意到他满眼狰狞的血丝。他深深望着她说:“即使你信不过我,就看在我是你硕果仅存的亲戚的份上?”
她恨自己在他面前的软弱,可是已经听到自己说:“老虎怎么办?总得有人照顾。”
他说:“我已经托了小美。我的助理苏谨也会每天早晚去看它。”
她和他讲条件:“那你把电池还给我。”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电话交给她:“打完了还给我。”
再一次旅行的意义
他们在洛杉矶落脚的地方是子墨读大学时买下的公寓,房子虽然不大,但坐落在圣莫尼卡的中心,离校区只十几分钟,阳台门外就是大海,脚下是繁华的夜生活,即使是冬天,华灯初上,楼下也少不了火热的红男绿女。
子熙进门一看,无限感慨:“朱门酒肉臭!”
已经有人来仔细打扫过,虽然久没有人住,屋里照样窗明几净,手指头在家具上捻不到一点灰尘,冰箱里还堆满了食物。子墨住在他自己的房间,子熙就睡在书房里。
子墨的书房也干净得不像话,书架上整整齐齐排满他上大学时的参考书,竟然还按照作者姓名字母顺序排列。书桌上有插座网线,唯独没有电脑。
说是住一两天,结果一住又是一个星期。她想颂阳一定急坏了,想给他打电话。
有许多话梗在胸口,不得不讲。那么多个白天夜晚,沐浴在加州沙滩上的灿烂阳光里,或者是阳台上夜半无眠的夜色中,她来来回回想了无数次,除了得绝症死掉,她只有一个选择,一个她早就应该做出的抉择。
她向子墨要了几次她的电池,子墨只神情漠然地说:“找不到了,大概落在飞机上了。”她生气:“那就买一块。我总不能打不了电话吧?你弄丢了别人东西也不用赔吗?”
他嗤之以鼻:“你那种山寨手机哪里配得到电池?话说回来,除了你这一种,现在还有手机的电池是非内置的?”
她说:“不找找怎么知道有没有?等我找到了再来找你报销。”子墨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顺手扔过一张卡来:“找到了替我买十块,说不定将来是值钱的古董。”
她当然不相信他什么落在飞机上之类的鬼话。趁他不在家,她还把他的行李翻了一遍,顺便把他卧室的每个角落也翻了一遍。电池没翻到,翻出几张旧时候的黑胶唱片,几本旧影集,还有床底下一个可疑的纸盒子。
纸盒子里没太多东西,一本旧书,一只小女孩的发卡,一只夹脚趾的白色凉拖鞋。那只玳瑁发卡看着极面熟,怎么看也象是她小时候戴过,后来又落在玫瑰花丛下的。那只凉拖鞋也面熟,记得有一次在池塘里游泳,上来时两只拖鞋只剩了一只。她翻开那本旧书,是纳博科夫的《阿达,或激情的快乐》。书她只看了几章,但在书页的边缘随手涂了几张主人公的画像,虽说男主角是俄国人,她画的人还是有几分东方人的样子。本来很新的书,如今已经卷了边儿,倒象是有人经常翻。
她画的蒲公英书签还夹在原来的地方,一并夹在那里的还有一张标签,象是从酒瓶子上揭下来的,某种墨西哥产的龙舌兰酒。再翻过几页,书里夹着一张照片,看样子象是谁坐在树杈上拍的,树下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的短裙和夹脚趾的凉鞋,专注地看一本书,微风扬起她的发梢,树影斑驳地照在她身上。
那天下午子熙决定出门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能找到她手机的那种电池。结果找了几家电器店,都一无所获。她一气之下心想,秦子墨,赔不出电池,那就赔点儿别的吧。
加州的冬天这样热,她行李里的那几件衣服统统穿不了,所以干脆打了一辆车直奔比佛利山的商业区。说实话,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买东西,更何况是在不用看标价牌的情况下。一下午逛得她手脚酸痛,回家立刻倒在沙发上。
子墨看见她扔在地上的东西却笑得格外舒畅:“咦?不是不花秦家半毛钱吗?改主意了?”
她抬眼环视这间豪华公寓:“现在才发现,资本家的钱太多,不帮你花太对不起广大劳动人民。再说谁知道我还能活几天?不花就来不及了。”
他逐个查看那些纸袋子,嘀咕说:“没有我的吗?”
她恶行恶状地瞪他:“想要我告诉你,先把电池还给我。我要打电话给颂阳。”
他脸色一黑,答得很是斩钉截铁:“休想。”
多日来子墨不提那个他们要见的人,直到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他提起行李又要带她去机场,才说:“那个人去了中美洲。”
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危地马拉。飞机误点,晚了几个小时,降落在危地马拉城时已经入夜,下飞机前空姐在喇叭里说:“欢迎访问危地马拉,至少我们赶上了世界的最后一天。”
子熙这才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就是十二月二十一日,玛雅日历的最后一天,传说中的世界末日。空姐幽默地说:“世界末日您想和谁共同渡过?应该不是和我们机组人员。” 所有人一起笑起来。
子墨租了一辆越野车,还装上好几桶汽油。她已经懒得问去哪里,即便问他必然是一脸漠然地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汽车在黑暗的街道上奔驰,渐渐出了市区,两边的树木多起来,头顶的天空变得越来越狭窄,直到被森林完全吞没。也不知走了多远,她终于抵不过整日的舟车劳顿,在马达周而复始的嗡嗡声中睡去。
梦中又见那个长久未出现的情境,混乱的机舱,狭窄的通道,婴儿的哭声,飞机猛烈地震荡,子墨轻轻拉过她的手说:“子熙,我们也许会死,你害怕吗?”他缓缓俯身下来,目光迷离,她眼前他的脸渐渐放大,整个世界都是他,他在她耳边喃喃说:“子熙,我爱你。”
她挣扎着从梦中醒过来,头痛欲裂。汽车似乎已经停下来,她的身上盖着子墨的衣服,一股薄荷和香烟混合的味道。她在半梦半醒间蒙蒙胧胧地说:“子墨,以后别抽烟了。”
他的手轻轻覆盖在她额头上,凉凉的。他轻声说:“好。”
“要活得健康长久。”
他还是说:“好。”
“我的包里有一支领带夹,给你买的。”那天看到,觉得好看,又贵得吓人,忍不住就买下了。
“好。”
“我想回加拿大。”
“好。”
“等我死了,把我葬在我妈妈边上。”
“……”
她没听到他的回答,抬起头来,看到他正挑着眉毛一脸好笑地望着她。她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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