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微》第1章

、归来
燕归巢，春日浓。
辞别冰雪，北郡迎来了迟到的早春。已经消融的雪，在方家残留着最后的白色。从北郡府大门一直延绵直内室的缟素，从北郡城郊一直蔓延到府内的哀声，仍在不息不停的祭奠已故年轻的北郡王——方晔。
从小被誉为“神童”的方晔，三岁背诗，五岁赋词，十五岁高中状元，承北郡王爵。然而几年未到，他竟莫名死在自己最爱女人的庭院中，血竭而亡。
去年，年末刚刚迎娶的南家大小姐，南碧瑶也突然疯癫。祥乐融融的北郡府瞬间经历了红白喜事的冲击，那个被传为不祥的女人，白莲，也随着方晔的逝去消失无踪。
方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凄凉之境，长子早年意外身亡，次子又离奇死去，只有一幼女远送深山学武，强健体魄。老郡王夫妇无奈，只得将幼女叫回，支撑方家在北郡的地位和在东华的权势。
但，女孩子如何能担负起北郡王如此沉重的包袱？
头七已经过去好久，按理棺椁早就应该下葬，但老郡王妃心中不忍，迟迟不肯将爱子遗体送入土中，家人无奈只得用寒冰护体，保持不腐状态。终日让云隐寺的高僧为方晔诵经超度。
早春，轻风仍旧凛冽，刮起门楣上的缟素，瑟瑟地在风中抖颤，烧之未尽的冥币随着风一路飘出北郡府，上上下下，起起伏伏，独独不肯落地。
冥币在刚刚飘出北郡王府大门的那一刻，被人一把抓住。随着那人身子的动作，身上发出一阵银铃的清脆声，紫色的长袖短衫及膝褶裙，过踝的紫色小靴上银色的缎子绕着白皙的小腿一直缠到短裙深处，灵动中不失一股妖冶的神秘。
女孩儿摊开手掌，细细端详手中的冥币片刻，扬手一挥，将冥币重新放了出去，给它自由。但冥币却沉沉的落在地上，没有再次飘起来。女孩儿看也不看一眼，踩着颓废倒在地上的冥币大步迈进北郡王府。
府中一片喧哗热闹，无外乎是相告一事：方家小姐回来了。
老郡王妃在丫鬟的搀扶下随着老郡王从后堂缓缓走出，步履沉沉却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在看见门口背对着他们的女孩儿背影时，老王妃激动地伸出手想要马上握住她，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干涩的发出声音：“曦儿！”
女孩儿轻盈转身，露出一个俏皮甜美的微笑，头上的银冠随着转身相碰发出一连串好听的声音，手脚上的银色铃铛也叮咚作响。女孩儿动了动粉嫩的小唇，声音比清脆的银铃声还要好听，“爹，娘！”
老王妃蹒跚的向前迈步，几个月的时间，方晔成亲时尚还风华不改的老王妃此刻竟如残烛老人一般，行走困难。女孩儿上前两步，扶住老王妃，“娘，您老了。曦儿不孝！”
老王妃紧紧抿着嘴唇，不发一声，摇着头眼里含泪的望着方曦久久不语。
老郡王走到相拥的母女面前，扶住夫人，对方曦道：“曦儿，你刚回来，先随丫鬟回房歇息片刻，一会儿到书房来见我。”
“老爷，曦儿刚回来，您好歹让我们母女好好叙叙旧！明日议事也不迟。”老王妃迟迟不肯松开，紧紧握住女儿的手。
“妇人之仁！儿女情长岂能与北郡之事相提并论？”老郡王干脆的回绝，“青儿，带小姐回房歇息！”
“进！”早已等候在书房的老郡王，坐在书案后，发出低沉有力的声音。书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伴着银铃声，方曦步子轻盈地进了屋。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老郡王缓缓抬头，目光犀利地看着眼前的女儿。
方曦嫣然一笑，跳到一旁待客的茶桌上。老郡王见她这动作，眉头蹙了起来，神色更加阴沉。“爹爹真会说笑，不是您把曦儿送到峨眉山学艺健体么？怎么如今倒问起曦儿了？”方曦荡着两条修长的玉腿，模样调皮至极。但看在老郡王眼中却是极大的不敬和轻浮。
强压下怒气，老郡王又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给你送去没多久，你就从峨眉山跑了。我是问你，后来去了哪里？”
“后来？难道还有爹爹不知道的事情么？哈哈，原来曦儿这么厉害呀！”方曦十分高兴的看着早已阴云密布的老郡王。
“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七八分，这身衣服应是南边苗瑶的服饰。”自方曦进府，老郡王便认出了这身衣服，以及四肢戴的银铃，项间的银链，头上的银冠。
“不愧是爹爹，见识广博，曦儿想瞒都瞒不了。”方曦摸了摸手腕上带着的三个铃铛，“爹爹这么急着把曦儿叫到书房，不会就是问这些吧！”
“你果然去了南苗蛮族之地！”老郡王一直压抑的怒气瞬间爆发，以手拍桌，震落一地卷轴。“早知你如此不知上进，我就不该派人把你叫回来！”老郡王怒视着。
方曦依旧悠然地坐在茶桌上，唇角还挂着调皮的笑容，“爹爹，这么容易就生气了？不像以前那个神情不流于表面的你啊！”方曦扬起稚嫩的脸庞，不过十三四的芳龄，天真烂漫的像一朵刚刚盛开的鲜花，但一双瞳孔却似深不见底的海，窥不见尽头。“哦，对了！忘了告诉爹爹一件事。”方曦停止了双腿的晃动，银铃骤然安静下来，方曦轻轻开口，说的云淡风轻，“你派去找我的人，一不小心，被我养的陀儿给杀了。”
老郡王的瞳孔瞬间变大，极不相信的说，“你说什么？”
方曦耸了耸肩膀，露出无辜的表情，双腿又不安分的动了起来，银铃声复又响起，“我养的毒蝎陀儿想和他玩玩，谁知道他不听话惹怒了陀儿，就被杀了。”方曦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像是在惋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陀儿不高兴了？”
“方曦！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老郡王吼道，指着门外，“外面北郡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算是你的家人，你怎能做出这种事？！！！”
方曦沉默片刻，冷哼一声，“家人？呵，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感受过家的含义，如今你竟然来跟我提‘家人’，不觉得太可笑了么？”
“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不明白我们的苦心，为什么还要记恨我？”老郡王声音一下子落寞许多。
“苦心？记恨？你错了，我明白你们的心机却不知原来那叫苦心，我积攒八年的怨恨又岂止记恨二字？”方曦此时的目光竟变得十分怨怼狠毒。
老郡王从没想过自己的亲生女儿有一天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一时间竟愣住了。方曦看了看已经两鬓苍白的老郡王，苦笑一下，“原来你已经这么老了？”说完，跳下桌子意欲出去。
老郡王在背后叫住她，“你这次回来究竟想干什么？”
方曦平静地说，“当然是做你们希望我做的事情。”
“我不需要南苗蛮族的妖人来执掌北郡！你可以回去了！”老郡王亦转身背对着她，不愿再多看一眼，如此忤逆不道的女儿，没有也罢！
“那可由不得你！”方曦撇下一句话，决然的离开，不带一丝留恋和迟疑。
“小姐，你的服饰真奇怪，同咱们北郡的衣服一点也不相似，连云缎坊里都没见过有这样的衣服。”青儿对方曦的衣服尤为好奇。
“好看么？”方曦柔声问道。
“恩，好看。”青儿想也不想的应道，“虽说暴露些，但还是好看。穿在小姐身上更是美丽。”
“这衣服是南边苗瑶的服饰。”方曦见她好奇，耐心地解释起来。
“南边？苗瑶？”青儿困惑地琢磨着，“是很远的地方吧！小姐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那儿的确远，但却很美。不过别人总爱称那儿为南苗蛮族，把苗瑶人称为妖人。”方曦回忆自己在寨里的点点滴滴，青山绿水环绕间的美景，竟被传成蛮夷之地，南苗之地擅用巫蛊毒虫，族长一向排外，从不接受外族人，但唯独对自己格外特别。“青儿，你是新来的，对么？”北郡府的老人绝不会不知道自己被送走的事情。
“恩，青儿来两年了。先前一直在前院侍弄花草，近日才被老爷分配到小姐这里。”青儿认真地回答。
“青儿，以后你跟着我。但是记住了，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再踏进我屋内半步，否则后果自负！”方曦似叮嘱，又似警告。青儿听后浑身一凛，急急应道，“青儿记下了。”
“曦儿，和你爹谈的怎么样了？”夜已经深了，老王妃仍不舍地拉着方曦。
“爹爹似乎还在考虑什么，仿佛对女儿不放心。”方曦窝在老王妃的怀里，委屈地说着，“爹爹就是不相信女子也能赛过郎，早知这样，当初为什么还要把女儿找回来。”
“那你就回去！”老郡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外，一怒之下推门而入。“既然觉得委屈，方家也不留你！”
“老爷，您怎么能说这话呢！”老王妃在方曦的搀扶下，蹒跚地走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