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欢》第60章


楚灏将他拎起来,冷冷的看着他:“叶凝欢呢?”
霜凌垂了头,勾起了嘴角却仍是恍惚:“来晚了,我来晚了……”
一拳挥出,是骨骼断裂的声音。楚灏仍揪着他,重复:“叶凝欢呢?”
霜凌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仍旧垂着眼睛:“来晚了。”
又是一拳,霜凌的身体弯拱起来,血自他口中喷溅。楚灏却是异常平静,平静到了恐怖的地步,拳头并非毫无章法,而是专找人体最痛却也最无关性命的地方,一根根地砸断他的骨头。
每打一拳,便问他一句:“叶凝欢呢?”
客栈里早无宾客,大厅里数名暗卫如雕般默立。满室回响的都是拳头击打骨头的声音。每一拳下去,霜凌便颓软一分,血飞溅出来,喷洒在桌上、墙上。
霜凌开始还能回答,声音总是含混不清的“来晚了”,后来便渐渐沉默了下去。疼痛早就逼退了他的醉意,却打不开他眼底的空茫。
没人敢说话,拳头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头,丝丝惧意蒙上面颊。令人恐惧的不是霜凌的惨状,暗局侍卫见多了刑讯,刑狱司内刑具无数,多少铁嘴钢牙在那里都得乖乖开口,比这凄惨的何止千万?
令人恐惧的是楚灏的表现,不管多难缠的犯人,到用不着他亲自审,一声令下自然有人出力。
此时他这般,像是坚冰之下聚了一团焚天大火,生生引得人人自危。
楚灏松了手,衣衫上血迹斑斑,连带他的脸侧都斑驳了几点艳红,让他的面庞变得妖冶。童星虎见他伸了手,忙从边上拿过一方帕子来递过去,噤若寒蝉,连话都不敢说。
他们只用了大半日的功夫便到了衮州,很快就从衮州官府那里得知夫人的车驾一早就入了城,并未占用官邸驻馆,而是包了这座福兴客栈休息,而那陆霜凌,居然也在这里!
只是,那位同邸夫人不见了!
最近京里街知巷闻的贵人话题当属即将归藩的东临王,一个是他要大婚,一个就是他内宅本来很是受宠的同邸夫人病了,移送京郊南宛养病。
说法各不相同,最盛行的当然是夫人不甘地位不保,与东临王闹腾不休,于是王爷只好遣出去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这位一度很是风生水起,从宫里抬入王府,又跟着往北边走了一趟的同邸夫人 ,最终也难逃弃履的命运。听说,还是陆霜凌的表妹。
如今这一看,这一位哪里是被遣南宛,分明就是要往南去的架势。而这位表兄陆霜凌,估计跟她还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究竟是怎么样,童星虎也不敢再猜下去了,甚至有些害怕。跟着王爷来了这一趟,知道了王府的某些隐秘,可别再把他也一起料理了。
他只低着头,做一脸茫然不知状,什么“王爷,由属下帮您继续逼供”这种找死的话更是被咬紧了牙关,打死也不能说的。
楚灏擦了擦手,看着地上瘫软成一堆的陆霜凌说:“带下去,然后带个奴才过来问话。”
两个侍卫上前,直接把霜凌拖走。
不消半刻的工夫,冬英别像被人挑了筋般让人半拖半拽的带了过来。她一见到到处溅的血,霎时双腿变软的持不住,抖得像是筛糠,连磕头求饶的动作都做不出。
楚灏垂眼看着她:“陆霜凌是什么时候来的?”
“今……今天晌……晌午……”冬英拼了命才挤出这几个字。
“叶凝欢不见了,为何不报官找寻,反而收纳陆霜凌在这里?”
东英趴在地上泪如泉涌,拼命的摇头,却连话也说不出了。
楚灏烦了:“剁了,换一个人来问。”
刷的一声,边上的一个侍卫二话不说便将刀抽出来。冷刃泛着光,都冬英顿时疯魔,恐惧逼到了极点便爆发出力量,她惊恐的瞪大了眼,像是快崩出鲜血,声音不受控制的变得尖厉:“夫人前天就走了,陆大人没有见到她!”
“前天?”楚灏扬了手指止住欲坠的刀锋,眼中交叠着冰与火。
冬英一时便止不住,挣扎着一边往前爬一边试图抓住他的衣摆:“夫……夫人是要回乡祭祖……不是逃跑,殿下,奴婢真……真的没有撒谎……求殿下……”
冬英呜呜咽咽,又像是吼又像是尖叫,却是把话都说全乎了。叶凝欢前天与她们分别,说要去一趟安阳,想看看爹娘的坟。她让冬英先领了人往南去,自己带了绿云并几个侍卫转道往安阳去了。临行前,还交给冬英一封信,说要是陆霜凌来寻,便把信交与他。
没想到,今天晌午,陆霜凌当真是来了。看了信后,便失魂落魄地饮酒,直说自己来晚了。
楚灏睨了一眼童星虎,童星虎会意,转身出去了。楚灏看着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冬英,皱眉道:“行了行了,别哭了。”
声音透着不耐,却因带了情绪而让众人的心稍定了定。但林静的心定不下来,不但定不下来反而一直在沉,一直沉到连她都抓不到的地方,沉得连她都要一并被无限的黑洞吸进去。
怪不得他会亲自来,怪不得他不要假手于人,亲自动手,都是为了叶凝欢!他怕陆霜凌拐跑了他的心头肉!
冬英一听他的话,霎时便像被掐了脖子,哭声不敢泄出半分。
楚灏吁了口气,那狂涌的怒意与愤恨渐抑,但那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是一点没消。
叶凝欢,你真当自己自由了怎么着?竟然又来这套!而且这套显然比之前高明了,她是打算缓着来,一点点地跟他撇干净!
冬英自然是没敲出来的,估计连跟了她去的绿云和那几个侍卫也瞧不出。她要真精明起来,怕是连瑞娘跟着一道去都得让她给诳得团团转!
叶凝欢这只小狐狸,总是要将两种情绪同时带给他。既让他其乐无穷,又让他憋闷不堪。
过了一会儿,童星虎返回来了,楚灏看着他,他摇了摇头。搜遍了霜凌的身上,没找到信,不知是不是他看完就扔了。
楚灏说:“找人快马至安阳,放个消息过去。”
童星虎愣了一下,夫人两日前起程往安阳,定是在原沧道转西的,此时快马追赶,估计不到安阳就能找到人。他又转念一想,夫人只带了几个人同去,必不愿意张扬。前往安阳的路上车马川息,的确不如这般打着官牌的大队人马好寻。
楚灏低头吩咐冬英:“你上去吧。”
冬英听了如获大赦,连磕了两个头,连滚带爬地就上楼去了。
楚灏缓了缓,这才吩咐道:“直接奔袭去安阳,沿途不必停留。就说陆廷尉弃官潜逃跑到安阳去了,方缉了送回京处置。”
他略静了静,又向着童星虎说:“你带着这些马架仆役先回京,若皇上有事寻我,便说我往南宛去了。把陆霜凌先放在南宛吧,让他在那儿养伤。看好他,我还有话问他。”
童星虎不敢多问,只点头领命。
楚灏吩咐完便默了下来,童星虎不知楚灏接下来要做什么,却也没开口问,只不住地拿眼瞅着林静。这位是打燕宁跟回来的,又一直在静园陪着殿下,况且又是个女人,把她留下自当好些。
林静注意到童星虎的表情,点了点头。童星虎吁了口气,又指了几个人留守,便悄悄退了出去。
叶凝欢心急如焚,不断地扬声催促马夫快点赶路。她刚到安阳,满街贴的都是官府告示。陆霜凌居然弃官跑来安阳,楚灏派人追过来将他拿住了。
她临出府的时候,还特地遣了人去了趟陆府,却得知他去了定州,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叶凝欢使劲睁着眼,竭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她出府离京,是好是歹死活不论。楚灏或是想得起,或是早早遗忘都无妨。她不过是他生命里的一阵风,裹带起一缕芬芳,令他迷恋了一阵子。
楚灏对这份迷恋也给予了不错的奖赏。但他若连她蹬鼻子上脸地把霜凌给拐跑都能忍,叶凝欢就算白跟了他一场。
楚灏喜不喜欢是他的事,他不放人也是他的事,这从来都与她叶凝欢和陆霜凌无干。以为他放了便是海阔天空,可以从此携手林泉,相伴得安?若真要这么想,那简直就是自不量力了。
霜凌,你明不明白,这最好的结局,就是“兄妹”两个字。便是这两个字,也是要靠贵人赏赐。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
“夫人,您看,那不是您的……‘板凳’吗?”绿云突然捅捅叶凝欢,指着车窗外说:“怎么在这里?”
叶凝欢回了神,顺着绿云的手指看去。真的是“板凳”!那匹比驴还要矮的白马,此时正栓在街边的石鼓上,边上赫然立着两个侍卫。一众百姓难得见到这般矮小的马,却也不敢围过去,只敢远远地站在边上一脸好奇地看。
叶凝欢的心倏地一沉,她看的不是马,而是那两个侍卫的打扮。深蓝衣袍,暗绣飞鹰图,这明明就是行务属的官服!
霜凌,他在这里吗?楚灏也在这里吗?他追上冬英他们,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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