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和亲生涯》第2章


周天湖在我的印象中已是极远的地方了,我三兄带着我跑了好几天才跑到。因为太远,而且还有些危险,所以阿爹是不允许我去的。周地对我而言,就像另一个更加远的周天湖,甚至带着
辽远和未知的诱惑,像一颗发亮的糖果一样。
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很远很远,会有永远那么远。
我上路的那一天,天气十分的晴好,棉絮般的白云在蓝天中拖出一条条细长的尾巴。
我的阿爹、阿娘,还有三个阿爹的小老婆都来送行了。那三个小老婆都是晋国治下部落首领进献的,本来还有几个,因为住不惯又回去了。剩下的这三个,住的本就偏,离我的寝宫更是九曲十八弯,平常少有走动。看着她们为我备下的嫁礼,我心想:“这多不好意思啊,收了别人的礼物,竟还分不清她们三个哪一个是哪一个。
我四兄直直的向我走来,道一声“阿苓,慢走。“然后就匆匆快马上路了。我的双臂还堪堪僵硬在一个张开的弧度中,就这样,走了?
我五兄在整个送行的过程中心神不宁,频频看着日头,待我行完整个繁复的古礼,堪堪踏上我的犀甲马车,五兄就一甩鞭子,跑了。唯有我六兄一路驱马紧随。
所以那时我心里堵得慌,我这一趟走得这么远,连那三个面生小老婆都来送行,平常最是疼我的兄长竟然这般敷衍,大兄、二兄、三兄甚至连面也见不到。阿娇用柔软温热的身体抵着我,鼻头潮湿,漆黑的眼瞳中印着十分委屈的我,我抚着阿娇越发不舍,阿娇太过娇气,不能随我远行。
是以最终陪伴我的还是双胞胎和晓慧,我们乘坐的这辆最大的马车通体都是犀甲打制,远看黑沉沉的像是经年的老木,轻轻一敲就有金玉相扣之声,而且十分坚固,扛刀枪,耐火烧。犀甲是贵重物品,寻常人家难得一见,富庶的能有一块小小的犀角饰物,已是可贵。兄长们却跑到周天湖,猎来二十几头犀牛,令匠人用犀角和犀甲为我打制一整辆马车。马车轻且稳,外表金漆玉饰,车帘前还悬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内里宽敞舒适,毛皮铺陈、玲珑小桌,案枕脚踏一样不缺,就是我六兄在车上题写下的墨宝很是不搭——
千峰顶上一间屋,老僧半间云半间,昨夜云随风雨去,到头不似老僧闲。
后来,晓慧一时兴起,分别在马车的不同角落又找到类似的墨宝五副。
六兄,原来就你最闲,怪不得能来送行。
、兄长
我六兄一路策马紧随,走了十日才依依不舍的分别,我还没来得及感伤,结果五兄出现了,咧着牙根倚马而立。
接下来就仿佛接力一般,五兄陪着行了十日,四兄马上替补上,两个月的路途,六个兄长来了五个。本来送至国界处晋国的人马就要与我分别的,偏偏二兄当着迎亲长史的面,沉痛委婉的历数一个兄长对幼妹远嫁的哀伤与关切,对两国邦交的信任和尊重,对周国文化的景仰和儒幕,洋洋洒洒,把那周使说的涕泪横流,感动非常。是以我二兄陪了我最久,一路跟随至城门口才挥手道别。
等到了周都荥阳,我以为兄长们总算安心回去了,结果看到城门口站着我那沉稳持重的大兄,一身周地寻常百姓的简服。我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就算我再笨,也明白了兄长们的意思,以后他们见我的机会恐怕不多了。原来这就是很远很远的意思,需要我六个兄长轮番一路护送才能达到,等到他们回去,我就没办法再回去了。
我想起大兄在小树林泄愤时一时不察踹了我一脚,彼时我不过3岁半,肉球一样滚得老远,事后大兄十分负疚,守在我床边三个日夜,我一觉醒来,就看到青胡拉碴的大兄憔悴枯坐,生生唬了一跳:“大兄,我睡了多久?”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我想起二兄在少师眼皮子底下天天帮我捉刀代为作业,写那些软绵绵的骈四俪六,画那些轻飘飘的一山带水,还只能作的仅有一、两分好,不然就会被怀疑,着实考验二兄的制假功力。后来被阿爹发现,结果罚抄书的还是二兄,连我那份。
我想起三兄乘着阿爹去会盟,带我策马驰骋,一路行到周天湖,看风景、吃野味、猎猛禽,这当中,因为想要一只雪狼崽,踏入狼群尚不知的我,若不是三兄,恐怕早就填了狼腹,三兄却为此差点失去一整条胳臂,就是现在,右手的力气也不如左手。我那时哭的极为惨烈:“我不要雪狼崽了,我要三兄。”
我想起四兄为了告诉我,我是从哪里来的,漂亮的眉毛皱成一团,在语言失去其表述功能后,还用美□惑了一个良家子,试图在我面前上演一场活春宫,结果被我阿娘发现,一个巴掌拍醒了四兄,吓跑了良家子,连带着一墙之隔正在观摩的我也心有戚戚。
我想起五兄虽然平日里没少作弄我,但是每每上树掏的鸟蛋,下水摸的乌鱼,都是我占大头,他占小头,一有什么事情,也都是他出来顶包,大抵因为五兄在阿爹心目中顽皮捣蛋的事情做得不比我少
,所以顶包顶的理所当然。
我想起六兄为了寻我赌气扔掉后来又十分不舍的骨饰手链,披霜带露的在小夜河中摸了半夜,结果风寒入体,烧的迷迷糊糊还在嘟哝:“阿苓,手链,阿苓,手链。”后来那骨饰手链没有找到,六兄用星夜摸出来的那些贝壳给我串了一个新的手链。
这样一想,心中更加难过,好在身边还有晓慧和双胞胎。
入了都城,官道上迎接我的据说就是我今后的夫君——周国的太子殿下齐昭毅。我瞧着他脸上两个眼睛、一管鼻子和一张嘴巴的模样,完全无法和晋地时宫人同我形容的龙章凤姿、丰神俊朗、萧疏轩举,湛然若神一一对应起来,只觉得他论俊不及四兄,论壮不及三兄,最多也就几分冷峻优雅吧,莫不是宫人收了周国什么好处吧?
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时,忽然就明了了,此刻我脸上的表情大抵也是他这般的,有怀疑,有隐忍,还有了悟,想来他身边的宫人也曾经被我阿爹阿娘收买,说了我一些十分离谱的好话,此刻两两相望,多少有点坑爹的感觉。
官道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周国子民,彩带飘飘,鲜花掷车,一时气氛十分热烈,跟随齐昭毅而来的史官不失时机的秉笔直书,沾了墨汁的毛笔在宣纸册上游走的飞快。
日后等我有幸看到这段宣宗帝后初遇的文字时,差点没笑掉大牙——
宣宗初遇元后,宣宗尚为太子,元后乃晋国公主,元后执宣宗手,扶鸾而下,但见青丝桃花面,
实乃红颜真国色。帝后二人默默凝望良久,灵犀一笑,霎时百鸟来朝,有雏凤声。万民齐齐下拜,三呼千岁。百鸟徘徊帝都长空,三日不散,此乃周之大幸。
且不说当日我压根连齐昭毅的袖子都没碰到,那什么红颜真国色、灵犀一笑,百鸟朝拜更是没谱的事情,从此我看史书就跟看小说一样。
等到了周都皇宫,我立时气闷了,这周人委实不厚道,家里藏着五个如花似玉的公主,却偏偏要我一个唯一的女孩儿千里迢迢来和亲。而且,他们当初被指定的和亲对象,16岁的金玉公主,生怕我们反悔似的,在我们到达没多久就以闪电般的速度嫁给了那一年的状元,搬到了她的金鱼府。周人这般不厚道的行为,被我和晓慧狠狠批评了一番,私下里。
、宫廷
周国现任的帝后——我须称之为父皇母后,阿娘曾经谆谆教导,周地不比晋土,对于礼节十分重视,阿苓不能如在家时这般随性,连称呼也要改过来——对我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热忱和盛情的款待,在我及笄以前,甚至有自己的独立的宫室,一如受宠的金玉公主。
周国现任太子齐昭毅有两个已经出嫁的姐姐,两个弟弟和三个妹妹,两个弟弟都在封地上,三个妹妹中的金玉公主已经是待嫁之身,剩下两个的比我还要年幼许多。因了这太子妃的身份,原本只有兄长的我,一下子兄弟姐妹齐全了。
父皇和母后为我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接风洗尘,赏赐的礼物更是如流水一般淌进璇玑宫,珠玉在前,不是不心动的,只是到底有些不适应,周土的审美情趣怎的这般奇怪?光是赴宴前的准备就让我很是苦恼了一番。
首先是裳服,晋裳窄袖束腿,便于行动,能上马能下船,周服却是广袖襦裙,曳地逶迤,别说上马下船了,走路都有可能绊倒。我举着手在深红、绛紫、月青,银红、宝蓝、水绿的长幅襦裙中游移半响,才选定了一条银泥条纹的襦裙,不是我不喜欢鲜艳的颜色,只是怕拖着逶迤的下摆一路扫地扫到前殿,什么颜色都看不出来了,还是选条最短的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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