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第9章

林柯知道像周思这样的人物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少年时代就从周时身上领教过了，但没想到还能再见识一次。
“不用了……”
这几天天气转热，天空晴朗无云，林柯上身只穿了一件棉质长袖衣服。脱下来后，上身赤裸着的林柯不由得感到一丝丝尴尬。
但林柯明白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别的选择，况且面前这个人可以说是阅尽美人，现在目不斜视，估计都没把这当回事。
“你将衣服折叠一下，变成巴掌宽……”
“对，就是这样，然后缠在我这里……”
“稍微用点力，太松了没用，止不住血……”
一直发号指令的周思，全然不像腹部被打中一枪的伤者，倒像是还坐在CBD高级写字楼里发号施令的人物一般。
林柯拿起叠成巴掌宽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绕过伤口，沿着周思腹部慢慢缠绕起来。
将衣服打结时，两人离得很近，彼此几乎挨在一起。
周思因为受伤，呼吸声很粗很急，呼出的气体打在林柯光裸的脖子上，带着些许的温度。
不多时，就包扎好了。林柯低过头，就着一池潭水清洗手里身上因为包扎而不小心沾上的鲜血。潭水很清凉，水浇在身上，令林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周思拿出手机，瞧了一眼，“我已经让我下属过来了，他们会负责处理后续事宜，如果警察问起你，你就说什么都不了解。”
林柯望了周思一眼，抿了抿唇，“这件事本来也和我无关，纵使有人问，我也不会说。”
他知道周思这些人身上的东西，绝不是他这平民百姓，普通教师能了解透露的。
林间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鸟雀悦耳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林柯本来想开口离开，但看到周思的情况，又觉得在救援没有到达前离去不太好，万一出状况了怎么办，但这样和周思呆在一块，真的太尴尬了。
周思突然开口问到，打破了这片奇怪的安静。
“你叫林柯对吧……”
林柯点了点头，“木字旁，再加可能的可。”
“这次多谢你，我会好好酬谢的。”
这时的周思，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高高在上。
林柯思量了一会，决定还是陪周思等待救援，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因为周思的声音背景气息而感到慌乱了。他挨着谭边的坐了下来，轻声说道，“前几次见面时，我都不小心冒犯了你。这次就当是我的赔礼谢罪。”
周思望着林柯的眼睛，即使这么痛的情况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要急着拒绝我，这世上总有你想要而得不到的。而我可以帮你。”
这么大口气，也只有像周思这样的人才说得出来。
林柯摇头，“周先生，谢谢你，但我没有这个需要……”
“人生在世，总有所求。不为钱权名利，也会有其他。”
初夏时节，天气是越来越热，但在山中，气温并不高，时而微风微风吹过。林柯用手摩擦着胳膊，声音很低，在瀑布声中，几不可闻。
“我想要的，再也不可能回来。周先生纵使权势滔天，也不能生死人，肉白骨。”
周思沉默了一会，“这个要求，我果然达不到。”
他看着林柯的侧脸，接着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周时吗？”
阳光穿透交织如毯的枝叶，落在了林柯脸上，斑驳的光影中，林柯显得非常温柔。
“我在学会忘记他，只是现在还没有成功罢了。”
周思捂住腹部，血迹渗透了包扎得惨不忍睹的衣服，“你以后的日子还长……”
然而话还没说完，林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柯向声音来处望去，紧张地站了起来。
“那是我下属，他们正按照我给的定位找来，别紧张。”
一群人穿过茂密的丛林，快步跑了过来。
看到赤裸着上身的林柯，倒在一旁持着枪的尸体，还有身受重伤的周思，他们脸上竟然一点惊奇的神色都没有，像是这种场景早就司空见惯一般。
他们迅速拿出一个折叠担架来，将周思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准备抬走。
然而躺在担架上的周思，抬起手命令下属先停下来。
“你将外套脱下来，给他。”周思指着一个身材和林柯相仿的下属，再指指不远处的林柯。
那下属愣了愣，很快又反应过来，迅速将身上衣服脱下，递给了林柯。
林柯没料到周思连这件事都想到，将外套接过，穿了起来。
周思接着又解下腕上的手表，“我的承诺永远有效。如果你想要联系我，就拿这个手表到时光总部，我会依约履行。”
第十三章
林柯不得不佩服周思的手腕，出了这样的大事，竟然也没有什么风声传出，整个开发过程还是井然有序地进行中。
时间很快过去，太阳以肆无忌惮的热度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夏至终至，又是一个苦夏。
站在讲台上的林柯后背全都湿透了，像是被水冲洗过一般。头顶上的吊扇有气无力地旋转着，带来的微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天气实在太过闷热，学生趴了一片。林柯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知道盛夏里这种情况很难避免，但每次看到这种情况，总是忧心忡忡。高考成绩刚刚出来，这一届的重本又是颗粒无收，老袁头上仅剩不多的头发又少了点，但按照这届学生的情况来看，估计还是这样。
林柯硬气心来，让睡着的同学都站起来，清醒一下。
一节课下来，林柯口干舌燥。回到办公室后，大口大口喝水。
下午没课的秦海走过来，递过他一个小饭盒。
“绿豆沙来的，加了点海带，刚刚放冷水里凉过，快吃了吧。”
林柯接过饭盒，打开盖来，直接就着碗口喝掉了。
“真要多谢你，我差点就中暑了，带去的一瓶水根本不够喝、”
秦海回到座位上坐着，边收拾桌子边说，“我简直想飞到南半球避暑去了，这几天，连我家猫都被热的不爱粘我了。这时候也只能希望台风赶快来，不然照这个架势，连校门前那条河都要被晒干了。”
旁边的一个女老师插话道，“河没干先，我们倒要蜡炬成灰泪始干了。听老袁的语气，今年要补习，估计要到八月初才放假……”
秦海抬起头来，惊讶的说道，“老袁这是要顶风作案啊，不是说好了不能补习吗？”
“这事还没定，估计还在和教育局那边磨呢……”
*****
林柯远远站在树下，看着母亲在护理人员的帮忙下，拄着拐杖，慢慢走着，时而停下来，和其他在这里疗养的病人交流。
他现在不能出现在林母眼前，更不能和林母交谈，只能远远望着母亲步履蹒跚地走在草坪上，也不能上去扶一扶。
每次看到曾经一肩扛起全家生活重担的母亲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他就越发责备自己。
只是，世界上，最难买到的就是后悔药了。
他再后悔，也不能弥补母亲。
他现在只能祈求母亲能慢慢好转。
负责的医师走了过来，对林柯说道，“林先生，您母亲现在的状况已经慢慢好转。只要保持这个状态，不受到外界强烈刺激，这两年会慢慢康复。”
母亲患精神障碍症以来，林柯就将母亲送来这里疗养康复，现在终于看到了曙光。
回住处时，林柯拐去市场，买了些菜，打算给自己加加餐。
这几年，林柯手里都很拮据，每月的工资几乎全部投入母亲疗养院的花费中，剩余的钱也大半存起来，以备将来急用，一个人住，处处省吃俭用。
但今天终于看到母亲要好转的迹象，心里放松了些，终于可以没有那么大压力了…
租处不大，林柯弄得也很简便，用电饭煲煲了一锅胡萝卜排骨汤，里面又下一些红薯丝，就是晚餐了。
一个人住这么多年了，林柯半吊子水的厨艺也有了一点点提升，弄出来的东西虽然不能说色香味俱全，起码也算可口。
打开锅盖，香味就漫了出来。
然而林柯刚拿着碗盛汤，手机就响了起来。
林柯接通电话，听到这通电话传来的消息，手一松，瓷碗摔落在地上，汤洒了一地。
第十四章
医院里，医生一身白大褂，站在林柯面前。
然而他说出的话，让林柯如此地不愿意相信。
医院救死扶伤，但也是生离死别最经常发生的地方。林柯一直都害怕医院，他的父亲，他的奶奶，他的爱人，都在这里离开，消失在林柯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