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第14章


可是再后悔,也没有任何用处。
他和周时已经隔着一道生死的大门,不复相见。
林柯深呼吸一口气,所有的思绪,都压回了心底。
“周先生,我不知道你提这些是为了什么。就如你之前和我说的,周时已经过世十年了,无论我再后悔,都要开始新的生活。”
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他的后半生,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活着,他永远都忘不了周时,忘不了他们之间的过去。只有到他也被埋进地下,化为一抔黄土那时,才能从愧疚和后悔解脱出来。
可是人的一生那么漫长,从来没有离开谁,就不能活。
纵使再后悔,再思念,也能这样慢慢走完自己的后半生。
银白色的月光皎洁而凄清,将一切笼上了轻纱,万物变得斑驳而迷离,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我周时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太自私,太自傲了。”
这话语像是残忍的刀,轻轻挑开所有的面纱。
林柯望着站在面前的人,失去了反应能力,根本听不明白,也理解不了这句话。
周时看着林柯,忽然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声是如此的讽刺,如此的无情。
“所幸的是,我悔悟的不算迟。”
周时走上前,从口袋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个东西我一直忘记还给你,现在,我们终于可以两清了。”
月光下,那枚对戒在周时手心轻轻闪光,像是人鱼唱晚时留下晶莹的泪水。
林柯的心像是被握紧,几乎呼吸不过来,他摇头,“不可能……”
“其实,我应该代表我表哥,向你道歉。当年,他将我送到美国去治疗,躲避追杀,制造了我的死讯,却没有告诉你实情。”面前这人轻轻微笑,眼尾微微上挑,可是他说的话,他的眼神,却比什么都要残忍。
“当年,我也很幼稚,现在想来,也有错。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现在活得还不错。年少轻狂做下的那些事,就让这么烟消云散吧。”
林柯手上提着的东西再也握不住,跌在地上,在这空荡的走廊里,是如此的明显。
周时又走上前,他们离得很近了,彼此的呼吸像是交错相融一般。
他轻轻扳开林柯的手掌,将那枚对戒放在了林柯手心。
对戒内圈,林柯二字还是如此清晰,像是这十年,只是一场终将醒来的大梦。
人的记忆是如此巧妙,周时靠过来的那一刹那,那气息唤起了他太多的记忆。他会忘记他们相处时的小细节,他会忘记他们曾经说过的话,但永远无法忘记周时身上的气息。
只是那些肌肤相触亲密无间的时光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那对戒是那样的冰冷,冻得林柯整个手掌,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林柯将它握紧在手心,连心都像是停止了跳动,无法呼吸。
“周时,周时……”他止不住声音的颤抖。
周时,还活在这个世上,就在他面前。
他没有死。
他还活着。
“其实,我也做错了,没有把我还活着的事实告诉你。现在,还来得及,我们都年纪三十了,曾经的那些事,总要放下。”
“周时,你还活着……我真的对不起你……”
林柯有太多话想要说了,可是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来。
“我原谅你了。”周时伸手,轻轻擦去了林柯脸上的泪水。“林柯,你是个好儿子,将来也会成为别人的好丈夫。我们年少轻狂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其实现在看来,都很可笑,就让这一切过去吧。”
林柯拼命摇头,“周时,这十年,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他想解开颈上的项链,但手一直颤抖,过了很久才解下来。
他将项链上的那枚对戒取下,手心上,两枚对戒紧紧挨在一起,像是依偎在水面上的一对鸳鸯。
“周时,你不能将这个给回我。你当年答应过我的,会一辈子被我套牢,我们要去新西兰,举行婚礼,要在一起一辈子,到我们老去,谁都走不动了,还要一起坐在院子里,回忆我们的过去……”
“可是,我后悔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停留在过去的。其实,我一直欠你一句正式的分手。”
“林柯,年少时,我们彼此爱过。十年过去了,我们都开始新的生活,就让我们的感情停留在最美好的那时。”
周时的声音很温柔,就像十年前,他挨在林柯耳边,说着甜蜜的情话那样。
“你这一生还很长,祝你今后,早觅佳偶; 不要遇到像我这样自私自傲的人了,就让我们,就此别过,不再相见。”
周时一点点扳开林柯拉住他的手指,“林柯,我们之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不要让我们最后一面,这么难堪。好聚好散吧。”
明明还是夏末秋初,可是这一刻,林柯觉得全身失去了温度,像是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周时挣开他的手,就这么走远了,消失在走道中。
林柯顺着墙壁,缓缓滑落,坐在了地上,手心的两枚戒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是每个人,都能停留在过去的。
十年过去了,我们都开始新的生活,就让我们的感情停留在最美好的那时。
林柯觉得太冷了,这个晚上的一切,像一场最可怕的梦,他第一次这么期盼天亮的到来,将他从这个梦境中拯救出去。
天渐渐亮了,林柯知道,真正可怕的,是现实。
昨晚发生的,不是梦境。
阳光照在窗台上,照在走道上,也照在了走廊上静静躺着的那两枚戒指。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林柯将这两枚戒指捡起来,轻轻擦拭,握紧在手心里,像是握住了自己的心。
第二十二章
母亲看到林柯走进来,脸上露出了笑意,她慢慢抬起手,招呼林柯快点过来。
她指着膝头上放着的那本绘本,像是发现了很重要的东西一般,急切地想要和林柯分享。
绘本上配着一幅图,写着一首诗。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她又指了指林柯身上的衣服,神情很是开心。
林母不爱在外面买衣服,每年秋天总是开始给林柯织一件新毛衣,她不会很多款式,但她织出来的毛衣直到现在,林柯还穿着。
“毛线……你这件,旧了……”林母说话很慢,因为口吃,很不清晰。她边说,还边做打毛衣的手势,让林柯理解。
林柯眼眶忍不住红了,他握着母亲的手,把语速放得很慢,“我等下就去买毛线……”
林柯,你是个好儿子,将来也会成为别人的好丈夫。
周时说过的话,是那样的清晰,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母亲的十指,已经连指纹都摸不出来了。那是她在外面打工时,被一层层地烫掉,再也长不出来了。她的掌心,满是各种细微的小伤口,粗糙地让林柯握着的手都发疼。
林柯翻过那一页,继续往下面读着。读完后,母亲躺下来,睡下午觉了。
大病一场,林母太过虚弱,总要睡很久,才能补足精神。
林母睡着后,林柯走出医院,坐上了前往N城市中心的公交车。
N城变化太大了,主干道周围,拆拆建建,一派新气象。
曾经走过的街道,去过的商店,夜晚悄悄到过的街心公园,都在这时光洪流中,变了模样,认不出来。
站在N城市中心的标志性建筑向四周望去,周围人来人往,汇集了,又消散,只有周氏总部大楼,风雨不移,像是顶天立地的巨人,漠然看着这人世变迁。
林柯,仰起头,看着这座大楼的幕墙一直延伸,直指天际。这大楼最高处,有他想见的人,可是他连踏进这座大楼的勇气都没有。
周时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再明白不过。
他们已经分手了,从此就应该是陌路人。
只要他回去了,他们会隔着千山万水,不复相见。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但林柯自知,他和周时隔得太远了,是超越山海,超越时间的遥不可及。
就像此刻,周时坐在寸土寸金的办公室里,运筹帷幄,炙手可热。
而他站在这一方广场前,只能抬头仰望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幕墙,连见一面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知站了多久,恰逢整点。
旁边的音乐喷泉响起了优美的乐声,伴随着水声缓缓流淌。
梦中的婚礼。
阳光下,有一个白衣少年,坐在钢琴凳前,曾为他弹奏过这首乐曲。
夏末的阳光是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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