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第8章


夜里,临近子时,皇甫灏换上厚厚的冬装,蹑手蹑脚爬出军帐,独自往城楼走去。
其实值夜倒并不是多辛苦的活,嘉陵关外有一片平原,一有风吹草动城楼上就能看到,所以就以往来说,昊族也很少搞夜袭这样偷鸡摸狗的事。
所以值夜的士兵往往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聊天,只眼睛瞄着平原就是。
而且一人就值两个时辰,对当兵的来说,站两个时辰还真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说其实最大的困难,还是夜里的冷。
北风如刀子一般切割皮肤的那滋味儿,真是不大好受。
到了城楼下跟牙将报到之后,皇甫灏上了城楼,找到要和自己交接的士兵,接过对方手上的盾牌和长矛,便算正式上了岗。
这会儿快要到子时了,所以交接的人不少,他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就想着会不会有运气碰到那个人。
如果他们两个营的值夜时间排在一起,那个人又正好也来值夜的话,那碰到的机率,毕竟还是很大的。
虽然城楼大得有些过分,可毕竟有两个时辰,总能遇见的。
只不过,若是没有排在一起,又或者那个人没来的话,今夜这西北风,便是注定要白喝了。
不过对皇甫灏来说,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总是要试一试的。
第四章
过了子时,交接基本都结束了,皇甫灏看着四周逐渐安静下来,心头掠过一丝失望,低头无奈地扯开了嘴角。
他轻叹口气走到城楼边,抬头看着满天繁星,便觉得那一闪一闪的星星似也是在嘲笑他傻乎乎地跑来喝西北风。
「皇甫灏。」
身后这时却突然传来一声低唤,久未听见却深刻印在脑海中的嗓音让皇甫灏浑身一震,猛地转过了身。
「斯然!」他欣喜地睁大了眼睛。
眼前穿着厚兵甲,戴着头盔的人不是宁斯然又是谁。
宁斯然往前走了两步,与他并列站在城楼边,欣慰地说:「你果然来了。」
「你猜到我会来?」
「只是……想过,但不能肯定。」宁斯然说着,低头微微笑了起来。
夜幕下,那笑容被涂上了一层月光,透着冷艳动人的美感。
皇甫灏也跟着笑了起来,心想那万分之一的希望,果然是值得赌一赌。
数月不见,换上了兵甲的两人都有了些变化,皇甫灏强壮了不少,身子也比数月前拔高了一些,如今和宁斯然站在一起,已经比他要高了。
而宁斯然也不再有之前纤瘦落魄的样子了,包裹在兵甲下的躯体看着也结实了不少。
「最近怎么样?」虽然不想明知故问,不过皇甫灏一时没找到什么好话题。
宁斯然轻轻点了点头,答道:「挺好的,托你的福,大家都不在乎我以前是个乞丐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头看向皇甫灏,目光中盈盈而动的光芒,让皇甫灏一时之间有些窘迫。
原来他都知道了,自己当初送他竹笛的目的。
习惯性地抬手想抓脑袋,结果手指抓上了头盔,皇甫灏一愣,便顺势在头盔上抓了两下,「什么托我的福,是你自己有一技之长,自己在努力而已。」
宁斯然听他辩解,也不再强调,低头从腰带中摸出了几枚铜钱,递向他,「给,还你的钱。」
蓦然看到钱,皇甫灏一愣,眼睛眨了几下,没伸手去接。
宁斯然淡淡笑笑,继续说:「之前向你家买早饭的钱。」
「哈哈,原来你还记着呐,真是的。」
「我说过,一定会还你的。」
「嗯。」
皇甫灏伸手接过了钱,那铜钱的表面还留着宁斯然的体温,很清很淡,如一缕微风拂面而过。
宁斯然看着他微微一笑,抬起头,看向布满了繁星的夜空,「你知道参星和商星吗?」
突然扯到星宿,皇甫灏一怔,也随着他抬起头,答道:「知道,参星是西官白虎七宿中的参宿,商星是东官苍龙七宿中的心宿,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以前在淮浦,根本看不到这样的天空,近日仔细看了之后,才发现参星、商星真的永不相见。」
「嗯,参星在西,商星在东,此起彼落,永不相见。」
皇甫灏自小对星象颇有兴趣,没少缠着夫子给他讲,但是他倒是没想到,宁斯然对星宿也有研究。
宁斯然仰望着星空,北风吹拂过他,将他头盔上的帽缨吹得纷乱而起,他似是看得出了神,清秀的侧面上却不知为何浮起一丝伤感。
「斯然,怎么了?」皇甫灏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不解地问。
为何好好的,突然这般伤感起来了?
宁斯然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皇甫灏,苦笑着说:「起落参商终不见,人如棋子梦如真。皇甫灏,也许多年之后,这诗便也成了你我间的写照呢。」
不同的起点,不同的感情,那些也许注定他们做不了一辈子的朋友。
宁斯然很清楚,命运的齿轮在旋转时,已经在他们两人之间转出了不同的轨迹。
「怎么会呢?只要你愿意的话,我一辈子都是你的好朋友,不会变的。」以为宁斯然还在在意他们之间出身的不同,皇甫灏笑着答了话。
面对这样的回答,宁斯然嘴角的苦笑凝结了一瞬,转眼间便变得更深了。
「听牙将说,昊族连续五个月不起战是很奇怪的事,恐怕也是在养精蓄锐,要准备强攻了。」宁斯然话锋一转,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
「你和牙将很熟?」皇甫灏意外地挑起了眉。
宁斯然耸了耸肩,淡淡答道:「也不算太熟吧,只是我们营离牙将的军帐很近,所以他常来走动,有时候也会听我吹笛子。」
「那不错,昊族要强攻便来强攻吧,我们现在可不怕他们。」
「嗯。」
皇甫灏说得意气风发,头盔下的长发被北风扬起,肆意飘扬。
宁斯然看着这样的他,清秀的眉眼间浮起一丝转瞬即逝的落寞,他也转头看向远方,可心中失落,却是连这呼啸的北风都无法吹走的。
之前所吹的那些曲子,只是为皇甫灏一人所吹,这些,他可明白?
他是否也会如军营中的其他人一样,以为自己是为了用曲子吸引人,以摆脱过去乞丐的身分?
可这样的问题,宁斯然不敢问,也知道不应该问。
两个时辰过得很快,对于期盼这一次重聚已久的宁斯然来说,简直快得无法想像。
「该换岗了,走吧。」皇甫灏被北风吹得有些冷,好不容易挨到了换岗时间,提醒了宁斯然便转身准备下城楼。
夜风下,宁斯然看着他飞扬的帽缨,很想叫住他告诉他,自己这数夜所吹的曲子,只是为他一人。
可转念便想到,告诉他了又怎么样呢?
什么都改变不了,不是吗?
「斯然?」皇甫灏见他未跟上,转头疑惑地看向他。
「没事。」他淡淡答了话,收起心上在一刹那间流淌而过的失落,抬步跟上了皇甫灏。
下了城楼,要再到牙将处报备一声,宁斯然和皇甫灏刚走近,牙将就看到了他们。
「宁斯然,不用再多站一班岗了吧?」牙将瞥了皇甫灏一眼,又看向宁斯然,如此问道。
很突兀而让人不解的问题,皇甫灏一怔,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宁斯然面上神色似僵了一僵,随即便向牙将道:「多谢牙将,不用了。」
「那你快些回去吧,一定冻僵了。」牙将说着,朝他们挥了挥手,便又去登记别的士兵了。
宁斯然微微点了点头,转头走了。
皇甫灏还怔在原地,这会儿听到身边经过的换岗下来的士兵都在叫冷,他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快跑了几步,一把抓住了宁斯然的肩膀。
「斯然,牙将原本给你们营安排的值夜是什么时辰?」咬着牙,他沉声问道,声音里隐约带着一丝薄怒。
宁斯然慢慢抬起头,看着他半晌没答话。
夜风吹拂过他们之间,带起彼此的气息混杂在一起,纠缠之间,似乎再也分不清彼此。
「戌时。」宁斯然答了这两个字后,又抬步继续走了。
本来不想说的,可又隐约觉得如果不说,就真的会错过了什么。
「你该死的在那城楼上站了四个时辰?你到底为什……」
想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脑海中突然冲出的答案却让皇甫灏猛地停下了说了一半的话。
宁斯然在等他?因为从戌时到子时没有等到他,所以又多等两个时辰?
为什么?仅仅是为了见他一面?开什么玩笑,有这个必要吗?
宁斯然望着他眼中面上的不可置信,心头闪过疼痛,深深叹了口气,拂开了皇甫灏抓着他肩膀的手,抬起眼看着他淡淡说:「我要还你钱。」
「那如果我没有来值夜呢?」
「牙将会告诉我哪一个人是你们营的,我会让他转交。」
睁着眼睛一脸认真,宁斯然这一刻说出的话却不知为什么让皇甫灏觉得心里一凉。
就这么想把钱还给他吗?就这么急着要和他撇清界限吗?就为了这么屁大点的事在那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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