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青遥》第245章


遥灵一直坚持着。凤川在雨巷住了三个月,直到后来阳春馆重新开张,枸杞忙不过来,他只得回去主持大局……连着三个月,十夜中恐怕只有一夜睡得足觉。又加上开店之后连日忙碌,他终于不来找遥灵了。只有点心仍然日日差人送来。遥灵知道,他怕是病了……但是她仍然没去看他。
又过了一段时间,遥灵接到阳春馆送来的信。她没有问,来人却说,萧二爷这俩月来委实病得凶险,把大家都吓坏了,这几日才刚刚见好,下得来床,进食也如常了。待来人走了,遥灵打开信封,其内却只有一句话:遥遥,你太狠心了。
是啊。我太狠心了。我违背了当日的誓言,弃你于不顾。所以,我根本就不是真的爱你。忘了我吧。
这些话,遥灵只是在心里想过,便在烛火上焚化了凤川的来信,没有写回信。自那之后,除了点心如约送至,凤川也会隔三差五来雨巷,自知见不到遥灵,便跟遥月师姐闲聊几句,久而久之,竟然跟雨巷遥字辈、远字辈的师兄姐妹们都混熟了。
只是遥灵却仿佛铁了心一般,无论谁劝,都不肯再回头。
遥月为此训过遥灵,他待你如此,你到底还要怎样?你心里明明爱他,为何一定要这般折磨两个人?
长痛不如短痛。这就是遥灵的回答。她相信,只要自己这般冷面冷心下去,一年之内,凤川必然会放弃,会去找武陵春的。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坚守了三年,每日送点心,每日都被遥灵拒之门外;来雨巷十次,有九次见不到遥灵,但他通过相熟了的师兄弟们,却将遥灵的近况了如指掌。近日里爱吃什么,爱看什么书,喜欢什么料子,每日练功几个时辰,闲时都做些什么……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还是走吧,走得远远的,彼此相隔天涯,便更容易淡忘。说到底,萧凤川还是个孝顺的人,他不会为了遥灵,抛下父亲留给他的阳春馆。那可是父亲唯一的遗物。
而今天这一番告别,萧凤川的表现也足以让遥灵放心。这不就是她想要的效果:不留,不追,不问,不怨。相信他以后,会过上宠辱不惊,平安喜乐的日子。因为遥灵走后不久,武陵春就会回去的。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局。只是这个结局,根本不该有眼泪。
遥灵一口气跑到雨巷门口,恍恍惚惚,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美梦。噩梦。纷纷扰扰,连绵不尽。她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得喘气,甫一抬头,方看见那个无比熟悉的雕漆点心盒子,鲜艳的红漆反射着亮丽的太阳光,仿佛刚刚放到她的门前。
237 相思一夜梅花发
遥灵到昆仑山的第二年冬天。大雪纷飞。
遥灵立于飘雪的山巅,一行仙鹤从空中飞过,如同从雪中化出的一般。遥灵轻轻向前伸出双手,一只仙鹤正好飞了下来,扑着双翅停在她面前。那仙鹤双爪中勾着一个小巧的食盒。她接了食盒,那仙鹤便鸣了一声,飞去了。
又是一年了。那个人……怎么还是不肯死心啊。
遥灵捧着食盒回了屋子。竹炉汤沸,炉火初红,而食盒中的点心尚自温热。凤川头两回送来的点心,经仙鹤飞跃千里长空送来,早已冻成了冰块。他一向机敏,很快发觉了,不知给盒子用了什么保温,以后送来的点心都是热乎乎的。
而遥灵也不再将它们送人。因为她知道,自己吃到这昔日爱如至宝的味道,心如刀绞,泪如泉涌,也不会有别人看见。因为这心悠崖上,只有她一个人。这座山崖,别人上不来,她也下不去。她就这样名为清修幽禁着自己,心中,却并未想象中那么宁静。
如何能宁静呢……她每日早晨都要站在这四面云海的山巅之上,等待着自己与世界的唯一联系,等待着那个人亲手为她准备的温暖。她无法拒绝,无处可避。她更不知道,万一有一天,他的点心不再如期送过来,她该怎么办。她会胡思乱想,他是不是生病了,出事了。现在与雨巷时不同,没有师姐日日在耳边念叨,萧凤川过得如何,遥灵一点都无法得知。
遥灵总是妄想着能从这些点心中品出凤川的心情来。她细嚼慢咽着这些点心,有时一小块能吃一上午。今天,他做的昙花冻甘甜香滑,入口即化,想必他心情畅快欢悦。第二天又是千层油糕,洁白如雪,揭之千层,难道今天店里事情很多,千头万绪,就像这千层糕似的?后来又做了金钱饼,香脆鲜嫩,今天难道他大赚了一笔?
终究只是猜测,想象。品君点点心意,慰我绵绵相思。
遥灵刚刚捧起茶盏。雪花被踩碎的声音让她有些惊讶。一个人呆惯了,这心悠崖上的任何声响都瞒不过她的耳朵。她早料到,这山崖上不会永远都是她一人。她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来得这么快。
遥灵起身开门。那一股清流般的黑发卷着雪花飘到她的胸前,竟如春风扶柳般温暖。这种感觉,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桃源花开,武陵春。
“春哥……”遥灵叫着,呆呆得看着他,流畅的墨眉未染风霜,晶透的凤眼仍蕴笑意。他仿佛仍是记忆中那个他,只是以前那个他,总爱把忧伤藏得很深很深,让别人无法察觉。现在的他,已经不再藏着忧伤。因为,忧伤已经不属于他了。
“怎么,不欢迎我?”武陵春微笑。狂涌的雪花顺风卷进了遥灵的屋子。她忙让武陵春进去,关了屋门。武陵春拍拍衣袖上的落雪,环视屋内之景。遥灵与武陵春捧茶,围炉而坐。遥灵问道:“春哥觉着我这屋子还好?”
“甚好。没想到遥灵一个人住,也能将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武陵春笑道,“以前你可是从来不收拾屋子的,总是抛给乌梅……”
“哎,春哥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啊。”遥灵苦笑。这时,凤川送来的点心盒子还未收去,就搁在两人旁边。
武陵春搁下茶杯。他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个点心盒子。他说道:“你这屋子里,还缺了一样东西。”
“嗯?”遥灵愿闻其详。
“红梅啊。你不是爱读《千家诗》么。记得杜耒的那首《寒夜》。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噗~”遥灵掩口一笑。南歌先生和她一起读的《千家诗》,她自然不会忘的。不过他倒是好久没来信了,为了灭四年前那场大火,他不仅完全失去了观武能力,双目失明,而且连心目视物的能力都失去了,身边离不开人,现下和楚云深一起居于灵狐村,由楚云深的远亲小白狐折烟妹子照顾着。日子过得平平静静,与世无争,倒是颇让人觉得欣慰。只是灵狐村距扬州极远,楚云深左右化不得人形,南歌子又御不得剑,要见上一面,总是很难的。
“那春哥今日来看我,怎不为我带枝红梅?”遥灵故作嗔怪。
“我不带,有人会带的。”
遥灵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真的么,他真的会来心悠崖看她么。她也搞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希望他来,还是希望维持现状,就这样过完一生。
或许,还是希望他来吧……如果他不来,遥灵只求能和他在同一天离开这世上。她不要清修成仙,她不要永世孤独。爱的修为已经荒废,还有什么修为可以让一颗心保持永恒?
“春哥见过凤川么?”遥灵企图将谈话的重点从自己身上移开。
“还没有。”
“为何……四年来都不找他呢?”
“那你又为何四年来都弃他不顾?”
遥灵叹气。果然,她和武陵春的用心都是一样的。武陵春却紧接着说道:“不,遥灵,我的心情与你不同。我早就明白了……四年前最后决战中,凤川于自己精神即将被灵核完全吞没之际清醒了过来,将剑尖指着自己胸口,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将二哥的灵核剥离下来。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
遥灵闭上眼睛。不敢看自己在茶杯中的倒影。
“你以为,是谁支撑着他在双魂夺体的崩溃边缘清醒过来?谁才是他宁死也要选择和她在一起的人?这四年来,他一直守在谁的身边不离不弃?遥灵,你还没有看明白么?”
“可是……”
“你何须担心于我。为了你爱的人伤害朋友,你觉得不义;为了朋友伤害你爱的人,你便觉得可取么?”
武陵春的两番问话如重槌擂动遥灵心鼓。她心中嗡嗡作响,终于放下了数年来累积而成的淡然与平静轰然崩塌。泪水辛辣如酒,浑浊了杯中的温茶。她轻轻哭着,当着旁人,发出声音哭泣着,四年来好像是第一次。
“春哥,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是最好的选择。长痛不如短痛。我不能伤害别人。我要尊重他的所爱。这些理由都是假的,都是借口,都是在伪装清醒,伪装坚强。唯有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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