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光》第14章


韭儿指尖勾勒着头盔的轮廓,从头盔的一头摸索到另一头,他和任宽之间的距离,还有这么远啊。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任宽亲近,一旦有任宽认识的人出现,他只能退到角落里面去,甚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最小,当一只默默等待任宽想起的小可怜。
无所遁形的自卑和挫败感在这一刻,让韭儿有些抬不起头来,臂弯里的头盔都变得沉甸甸的。
任宽不知道说者无心,听着有意,他招呼着弟弟进到饭馆里吹空调,“吃饭没?没吃给你炒几个菜。”
江柯摆手道:“不要麻烦了,坐会就回去吃。”
“那怎么能叫麻烦呢?”任宽起身炒菜,“正好我也没吃,吃了再走。”
大学真是养人,几年没见江柯,如今他已经脱胎换骨,哪还像从村里跑出来的腼腆小子。
任宽手头锅铲一顿,刚刚韭儿走得急,他好像还没叫人吃饭呢。
原本韭儿是没有这一顿加餐的,可任宽给他开了个头,任宽今天没送到,总觉得是自己哪里没做好。
任宽又看了眼店里的江柯,想着把人送走了,再去找韭儿吧。
刚下到最后一个台阶,韭儿便听到流里流气的男声,“韭儿,你又到处乱跑,小心王蕊骂你。”
这应该是马洋的声音。
马洋比他还小几岁,父母在外打工,跟着爷爷奶奶摆地摊,也就是社区大妈老说的留守儿童。
可马洋不肯好好读书,整天吊儿郎当的,骑着摩托车乱跑,今天也不知道吹得什么风,他肯在摊子上帮他爷爷奶奶看摊。
过分忧郁的韭儿不怎么想搭腔,转身没走两步,马洋又古怪道:“买两本书不?整天不是按摩就是发呆的,文盲啊你!”
正值中午,日头正大,这条夹在平房的中间的石阶,没有树荫的遮蔽,地面被晒得发烫发热,行人没几个,连拉客的窑姐都猫到小旅馆里面去了。
“我本来就看不到!买什么书啊!”韭儿心里不痛快,马洋还非得阴阳怪气的。
马洋一拍凉板,脆弱的凉板瑟瑟发抖,铺在上面的各色闲书都颤得扬尘乱飞。
“盲文你都不认识啊。”说着,马洋从书堆里摸出一本盲文塞到韭儿手里,“你连盲文都不认识,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了。”
这地摊上的书卖得也有几分颜色,除了算命看面相的,还有些桃色小说,再就是乱七八糟的盲文。
韭儿摸了摸上面凸起的地方,心头的自卑越发强烈,马洋说得没错,他不认字就算了,连盲文都不认识,又瞎又土,没见识没钱,还厚着脸皮老想往任宽面前凑,凭什么,就凭他脸大?
第13章 
一顿饭没送到,任宽有些牵肠挂肚,就像是担心自己孩子,在幼儿园吃不饱受欺负一样。
可又碍于江柯还没走,不好把人丢在店里。
“哥。”江柯是个保守老实的人,他对这条街的风气,实在不怎么看好,“以后不打算换了吗?县里好的地段多得是,我再帮你找找?”
自己做得不是什么高档餐厅,加上外卖也如火如荼,位置真的没那么重要,任宽摆摆手,“暂时不换了,这里挺好的,人多生意也好。”
任宽是个有主意的人,江柯深知劝不动他,话锋一转,又道:“哥,你先前不是说谈了个对象吗?小姑娘没跟你一起回来?”
提起这茬,任宽有些恍惚,原本和她都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一听说自己要回老家,两人就这么散了。
他俩在一起的时间不短,激情少了一些,可过日子本来就是一个长久守护的过程,任宽当时只觉得安稳和平静,其实都只是岁月静好的假象。
那妹子比他小几岁,对大城市充满了憧憬和留念,根本舍不得离开。
人家不愿意走,他也不能硬拉,当时放手时有多潇洒,现在回想起来就有多落寞。
任宽笑得有些干涩,“黄了呗,人家不愿意跟我回来。”
江柯是个嘴笨的人,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那…重新再找!”连岔开话题都显得那么刻意,“我也没有!”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我姑姑没说给你介绍个小姑娘吗?”落寞失意就只在那一瞬间,任宽早就过了一味的谈情爱的年纪。
“我妈…”
江柯话没说完,从外面传来的尖叫声,像是话筒里传出刺耳的电流一样,穿透力足以震撼到人的耳膜,任宽被刺激得赫然站起身来。
是韭儿的声音。
任宽从没有听过韭儿发出这样的声音,撕心裂肺到一定程度,像是嗓子能在瞬间撕裂开来,尖锐地让人毛骨悚然,响彻整个街道。
“哥!怎么了?”显然江柯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也站起身来。
任宽没多解释,急吼吼地往外走,“我去看看。”
还没从石阶上跑下去,便听到王蕊气急败坏的声音,“赶紧的,还给他!你爷爷奶奶怎么教的!整天学不上,尽搞这些偷鸡摸狗!”
本以为是王蕊又在训韭儿,任宽捏着拳头往下又走了一截。
只见地摊的凉板被掀翻了一块,闲书七零八落的,韭儿被王蕊拦在身后,跟前还站着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听到王蕊尖嚣的声音,少年也只是掏了掏耳朵,不屑道:“什么东西啊?我什么都没干啊?”
王蕊一听这话,捡起地上的书就想往马洋身上扔,“你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赶紧的还给他!”
身边的韭儿,像是只坏掉的扩音器,震耳欲聋的尖叫着,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跟警报似的人,让王蕊听了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马洋!你听到没,你拿了他什么东西!别让他叫了!”
不务正业的马洋还是油盐不进,无论王蕊怎么说,他都淡淡回答道:“我没拿。”
“你放屁!”王蕊是这条街出名的泼妇,她也不怕自己说话难听,“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自己还在麻将馆就听到韭儿的尖叫声,她已经很久没见过韭儿这么失控,上一次还是韭儿妈妈去世的时候。
盲人接受不到视觉信息,很难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情绪也很容易失控。
这些情况,是王蕊听医生说的,盲人需要一个长久安定的地方,改变对于他们来讲很痛苦。
别的盲人怎么样,王蕊不清楚,她只知道,韭儿一旦这样尖叫下去,没有彻底顺着他的意思,他是不会停下来的。
王蕊很焦灼,她应付不了这种情况,因为这时候的韭儿除了尖叫,没办法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韭儿不但接受不到视觉信息,就连听觉在此刻都被削弱,像是退化到了野兽的状态,歇斯底里的,有些不讲道理。
“还给他啊!”王蕊提高了音量,额头上也被急出一层细汗。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大中午的,炙热的温度让人很疲惫,看稀奇的心态只维持一时片刻,不少人已经觉得韭儿的尖叫声扰民了。
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有人催促道:“马洋赶紧把东西还给韭儿,别让他叫了。”
“就是,别欺负瞎子啊!叫得太烦了。”
他们并不是出于帮助韭儿,仅仅只是觉得心烦,想要街道上赶紧恢复以往的平静。
马洋两手一摊,“我没有。”
“头盔还给他!”任宽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跨到了马洋跟前,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别让我揍你啊。”
面前骤然一黑,听到任宽的话,马洋目光闪烁,不由往后一退,“谁拿他的破头盔,不是在那吗?”
凌乱的书堆下,一顶破破烂烂的头盔被掩在下面,任宽踢开书,“不是这个!”
听到任宽的声音,韭儿的哭声更大,尖叫声也变得越发急促,几乎没什么断歇。
任宽一颗心都跟着高音吊起来,他生怕韭儿哭坏了嗓子,他伸手想去将韭儿拉到身边,宽慰道:“韭儿,一个头盔,我们再买一个就是了…”
任宽话音刚落,手还未触及到人,韭儿像是感觉到了他的靠近。
或许是动作,或许是语言刺激到了韭儿,韭儿的表情变得格外狰狞,连任宽的靠近都很抗拒,他猛地一挣扎,失控道,“我不要!我不要!”
见惯了韭儿平时温吞软绵的样子,任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王蕊显然也不满意任宽的动作,“你现在别碰他,别的都不行,就得原来那个。”转头又冲着马洋,“拿出来!快点!”
韭儿哭得呼吸困难,全身发抖,淡薄的工作服变得濡湿,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
这样的韭儿,叫任宽看了有些心疼,像是哭得不是韭儿,是他自己,有一双大手束住他的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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