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鸾女》第14章


母亲更是每天以泪洗面,我们都知道,父亲怕是不行了。
霍斌常来我家,因为赵老将军和父亲亲近,他时常奉义父之命送食物药材来;柳明也常来,我一直没打听到他是谁,直到有日我发现赵老将军送给皇曾孙的新贡缎出现在他的鞋子上,才察觉这个化名柳明的小公子,很可能就是戾太子的孙子、赵将军邴叔父和父亲都力保的皇曾孙——刘病己。
父亲只有两个心愿未了。一是我的婚事,二是刘病己成家。
侍药时我听见父亲对母亲说,他不想耽误我,想让我与柳明订婚。
我自己倒无所谓,柳明是个好人,虽然气质有些冷冷的,可他会关心父亲的病情,自家虽无钱,省吃俭用攒下当小吏的俸禄也要买了珍贵的药材送来。
母亲自然也答应,我与柳明成婚,可以让父亲的两个愿望都达成。
柳明血脉最贵,如今声望却低,好人家的女儿说不上,不好的姑娘父亲舍不得。
我出身卑微,可人才却很好,性格坚韧,能扶持丈夫,操持家事。正好柳明也不在乎我的名声,而我也不在乎柳明下过监狱,是戾太子之孙。
最最重要的是,我有我的仇要报,他有他的恨要雪,天然就能互相理解,互为支撑。
柳明得了父亲的暗示,正式登门拜访过几次,因还未过定,母亲又有意让我和他培养感情,而我又是家中独女,出面待客总不违礼,所以见了他数次,也曾谈经论诗,观点倒也契合。
他是戾太子的孙子,生来就具有珍贵的血脉,不服输,不甘于平淡。他表面虽冷静庄重,可我几乎能看见他血管中的血液在奔腾澎湃。
而我,不用多说了,天命我如此出生,如此际遇,天赋与我容颜资质,亦不是让我平平安安过一世的!
我相信柳明也能看出我的不甘和战意。我理解他,他也同样理解我。我嫁给他,即使没有感情,也有相同的追求促使我们相知,从而互相扶持过完一生。
母亲一定也看出来了。
忙着让我和柳明订婚的时候,父亲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可是这消息却让霍晏知道了,又告诉了张安世。
张安世是张家的族长,而且说到底,是我的生父,在母亲的或多或少的机锋里,他很清楚地知道我是他的女儿。
他一口就回绝了这门亲事。
毕竟戾太子之死,有他袖手旁观的一份功劳,毕竟那是罪人之后,他不愿让他成为自己的姻亲。
所以他宁可我嫁不了一个好人,宁可我终身不嫁,也要回绝这门亲事。
父亲没办法,和张安世大吵一架后,被迫取消了订婚的打算。
父亲的身体一下就垮了,比之前严重得多。
霍棣出宫不便,只来过一两次,一般是由霍斌带着来的,他带来的药材和大夫不消说,都是顶尖的,可也只是延长了父亲的痛苦,拖不住父亲的命。
很快,还没到我满十七的时候,父亲病逝了。
就在张安世让父亲取消订婚后的三天,父亲满怀着遗憾走了。
母亲一下就苍老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史书上真的有这么一个姑娘和刘病己议婚失败。张贺想将自己的女儿(还是孙女?记不准了)嫁给刘病己,因为张安世的阻挠未能成功,许广汉才将自己的女儿许平君嫁给刘病己,这之后才有故剑情深、皇后之死、霍家灭族的故事。当然,没有嫁给刘病己可能是张家姑娘一辈子的幸运,她没准可以长命百岁,而不是被霍显毒杀在最美的青春时节。我也是在资治通鉴上扫到这么一句,才有了这个故事里的女主角。关于许平君和霍成君,之前有史良娣之母X贞君,后来还有王昭君王政君王飞君……我不太相信古代闺女的大名能这样流传……估计更可能是字,至少贞君和昭君真的是字……所以姑且把平君成君当字用吧。张鸾字伯翼,伯是因为邴吉拿她当当室之女看,知道她要撑起门户,所以直接上了排行,翼是承鸾字所取
、父母双亡
许广汉带着许琛来送灵,帮着我和母亲打理丧仪。他在父亲灵柩前烧纸钱,告诉父亲,他的女儿许琛定给了刘病己,至少他不用再为刘病己挂念。
霍光也来了,奔丧完,我送他离开,他上马车时转身特特叮嘱我一句:“节哀。”
张安世大概也没想到他的拒绝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奔丧时满脸愧色,我不得不勉强应着他。
母亲这日穿着麻衣草鞋,头发全部散下来,脸上没有血色,目光里满满的恨意像毒蛇的信子一样吐在张安世和霍晏脸上。
“我夫半生潦倒,死无嗣子,多赖他有你这个好弟弟。枉我夫从小照顾你长大,为你让出举贤的机会,让你继承宗族,你二十年前见死不救,今日更活活逼死我夫!我在九泉之下,必以三魂六魄,咒你张安世满门不得安宁,子嗣个个早亡!”
母亲追随父亲而去了,她是自刎而死的,血溅了张安世一头一身。
张安世被吓得连连倒退。
我不知道当时我哪来那份镇定,将他请出家门,再为母亲治理棺椁。
双亲同丧,丧事我一个人真的扛不下来,许琛和许夫人便挺身而出,帮我打理。
许琛彼时正要订婚,却不怕沾了晦气,这份气度,我会一生记得。
霍斌、霍棣和刘病己也会随许广汉、赵将军一起帮忙前我无法出面的事。
到父母棺椁下葬。我正式在家中开始守孝,空空的宅子,凄凄的寒意,让我第一次这样明确地感受到,我确实只剩下自己了。
母亲弃我而去,我不是没恨过。
我才多大,我也没有兄弟,往后的所有事,我只能靠我自己,连长辈的帮助也没了。
治丧完,我也不恨了。
母亲不是不爱我,只是太爱父亲。没有父亲,她连呼吸都痛苦。
家中奴婢大多数已经让他们自己赎为良民,放他们离开了,仅剩下十来个人,贴身的侍女只留了桃溪、柳江和杨河。
清理母亲的房间的活儿,我没让桃溪帮忙,全部都自己亲手打理。
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将每个角落都收拾干净,这个过程中,我也可以自己思考一些事,一些关于未来,关于复仇的事。
母亲的房间很单调,管理家务时的账簿和奴仆名册、家中财物等等,井井有条地摆在书案旁的架子上。
各色书册堆满了书柜。
母亲爱书,胜过脂粉首饰,所以母亲自己的房间,都是书,我在书香里浸淫了将近四年,可也不敢说这些书我都看完了。
我本想将房间清扫后封起来的,摸着这些书,却又舍不得了。想想干脆自己搬过来住好了,反正我也习惯了在这间屋子里理家。
父亲的房间一直是父母一同起居的地方,所以清理好母亲的物品并封存后,我没停下休息,而是转身去清理父亲所居住的主院了。
这里是父母起居的地方,母亲一直住在父亲的寝房,她自己的卧室倒像父亲在掖庭里处理公务的地方。
父亲的房间比母亲的房间更加简洁,公文已经全部交还掖庭,大部分生活用品也已陪葬,只剩下少量衣物和器皿。
我打算将整个院子彻底封院,所以比母亲的房间清理得更加彻底。
父亲的存书也非常可观,我将它们装入放了防蛀、防潮的药丸的箱子中,准备一点一点搬到母亲的卧室——现在应该说是我的卧室里去。
阿父阿母的大部分钱银都拿来买书,所以除了书,剩下为数不多的器皿饰品很快就能被我收拾好。
我不吃不喝花了整整一天才将父亲的房间收拾齐整,最后来到父亲和母亲晚上挑灯夜话的书案前。
这张书案承载了太多美好的回忆,我打算把它送到我的房间里作为缅怀之用。
我自己动手,试着推开书案。书案出乎意料的轻,对我来说,并不难搬动,我于是将它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抬高,准备放到桃溪给我准备的木板小车上。
移开书案后。地上,一小块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露了出来。
时已近黄昏,帕子上隐隐有字迹透出,我把书案放在一旁,从灯台旁摸出火折子点亮油灯,捡起帕子在灯下摊开来一看,乃是一封帛书,抬头写着“吾儿小鸾惠鉴”,我合上薄薄的素帛,心中猛然一跳——竟然是母亲写给我的信。帛书墨色尚新,绝非旧书,应该就是母亲临死前几天写下的。
母亲那个时候怎么会想起写信给我?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么?
稳了稳心神,我再次打开帛书,一字一句地默念。
半晌,我在榻上坐下来,有些怅然,又有些原来如此。
母亲为了复仇,在高门大户里没少安排人手。她原是王家的嫡出女儿,焉能没这点能耐?
如珰便是早年她在张安世家中的探子之一,所以我出事那天,她才能那么快赶到,并在短短几息之内就从霍晏手中救下我。
除了如珰,她手上还有不下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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