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无量》第76章

“谁跟你欢呼？这里都是你的竞争者。你态度这么嚣张，看别人不来整你才怪！”
我觉得此话有理，忙收敛了态度，再往周围一看，果然发现自己刚才招惹了不少人侧目。骄傲是大戒，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该不了，赶紧自打了一下嘴巴。
陪伴我一起来的余桓此时却说道：“月儿，你还记得我吗？”
明月瞥了一眼余桓，见他一身华丽的装束，满脸的敦厚儒雅，相较自己的落魄，顿感自惭形秽。她咬了咬朱唇，微微欠身行了礼，恭敬地说道：“劳烦余大人还记得民女。民女家中还有些事，暂先告辞了。”
余桓似乎有些心疼，仿佛童年时一起玩耍的情意碎了一地，但见这位昔日的大小姐仍有着极高的自尊，于是也随她去了，只是眼神却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离开。我叫了好半天才把他的神给叫回来。
自从得知笔试成绩后，先生特地在京城最好的酒楼无醉楼中摆了一桌宴席为我庆祝了一番。宴席设在顶楼的百花厅，用百鸟朝凤的折叠屏风围了个清净的小包间。余家人一落座，我方才敢坐下来与他们寒暄。
一时桌上只摆着几个冷盘，都是些开胃的小菜，像什么炸酥腰子，香糟田螺，腊味藕团，酱酥豌豆，还有些做得精巧别致的酥山，用青瓷碟盛着，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我半天也未动眼前的镶银象牙筷，一直忙着跟余家人聊家常，只待坐在主位的先生开宴。
本来这样的宴席在燕国公府里摆也是一样的。但余桓说，在无醉楼摆酒是一种策略，是让大家都能看到的风光。中第的进士莫不要在无醉楼摆上几桌宴请客人，如今这样的阵仗算是很低调了。
我担心这样的做法会显得嚣张了些，但决不敢推辞先生的好意，只有拿出所有的本事，唱好这场宴会的主角。只见桌上一时间摆满了各种缤纷的菜肴，先生动了筷子夹了第一口，众人也就纷纷开餐了。
那最惹人注目的一盘无疑算是浇了蔷薇花露的蜂糕。这蔷薇花算是大食国最上等的香花，馥郁芳香，做成的花露十分罕有，一般的富贵人家即使有也只会偶尔挖一小勺来，兑了水来品尝，哪像现在这般肆无忌惮地撒在鲜嫩的蜂糕上，等着人来品尝它的娇艳妩媚。
我尝了一小口便被这浓烈的花香给弄醉了，随之而来的花蜜香甜又恰到好处地在嘴里悄悄融化，仿佛身处花海之中，仙境之巅，真是美味到难以形容的境地。
吃了点东西垫底，便到了喝酒的时候。先生高兴起来还把御赐的贡酒也拿出来助兴。那酒是上好的状元红，放在瓮里沉了很久，一开封酒香四溢，一闻就知道是上等佳酿。先生恍惚间记起了年轻时候科举中第时的风光。那潇洒风流的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一朝成为天子门生，风光无限，说不尽的得意。如今已是年过半百，那些快意都不复再见了。因此，他喝到最后竟有些怅然。
我酒量不算很好，但仍得坚持敬完桌上每一个人。我每句话分寸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把在场的人都哄得高兴极了。先生端着酒杯说他儿子当年考中榜眼也没这么高兴过，今天一定要尽兴。喝到最后，先生只能由众人搀扶着才能上到轿子里送回府中。
我也喝得醉醺醺的，身上穿的素色绸衫都染上了浓烈的酒气，脸上贴的花钿更不知飞到了何处，连走路都踉踉跄跄，下楼时简直东倒西歪。不防那穿着绣花小鞋的脚跐溜一滑，差点要摔下楼去。
幸好有人及时扶住了我。我软软地靠着漆了红漆的扶梯，伸手狠狠地揉着太阳穴，眯着模模糊糊的眼睛费劲一看，眼前搂着我的腰，扶着我的手，担心地望着我的人竟然是我的主考官小太子！
他一身朴素的书生打扮，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华贵的饰物，不经意还认不出他究竟是谁。只见他嘴角有一个上扬的弧度，而眼神却充满了柔情，完全没有一丝疏离之感。
怪了去了，这小太子怎么这么清闲，天天在京城大街上微服？
只听旁边有人叫了他一声“主子”，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酒醒了大半。想他今天也是来参加什么宴会，所以才会这么碰巧遇上。
最近的宴席全是刚中第的进士们搞出的花样，什么相识宴、烧尾宴、闻喜宴樱桃宴，各种名目的宴会层出不穷，再不然就聚在一起踢踢蹴鞠，打打马球，无聊起来玩什么杏园探花，雁塔题名之类的游戏，就算是狎妓冶游都不为过。只是我这醉酒的摸样被小太子看到了，以后面试时光在印象分上我大概就输了一筹！
小太子扼住我的下巴，带着几分玩味，却又冷冷地说道：“笔试得第一就这么嚣张，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我被人这么冷嘲热讽很不是滋味，急忙挣脱开他的钳制，退开一步远道：“殿下多虑了！民女以后决不会让殿下再看到如此失礼的摸样。至于面试，民女绝对有信心通过，请大人拭目以待。”
小太子似有一丝惆怅，手在空中停了一停，只好尴尬地收回来，说道：“好，本王等着你。”
一直到了面试那天，我穿上早已准备好的宫装，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朴实安分的平凡姑娘，自信满满地去了考试场地。
这次的考试设在了东宫内。那红墙明瓦的恢宏建筑群鳞次栉比地罗列在偌大的院落内，顿时让第一次踏进这里的我大大地感叹了一番。
进入笔试的人被排成两队带到了准备好的房间内抽签，然后两个人一组等待传唤。我正好抽到跟明月一组，顿时就高兴起来。
等候室内不准交头接耳。我也不能跟明月有过多的交流。不过，我偷偷握住明月的手，表示自己的友好。明月因为紧张，意外地没有挣扎。我们用握手的方式消除内心的不安，继而坦然地走进了考场。
只见一张长桌后面坐满了一排官员，个个都拿杀人般的眼神盯着我们看。我咽了口唾沫，上前向众考官行礼。
首先是自报姓名、年龄和籍贯。然后是分别回答由主考官提出考题。这些考题很蹊跷，不仅抽背四书五经，而且还要问打扫的正确方法。比如，打扫一间屋子的顺序应该是怎样的。
这对我来说相当容易。我随口就能答道：“回禀大人，若民女有幸接受打扫的任务，民女会首先要从屋子的天花板开始，由上而下依次打扫，最后打扫地面，这样可以最快地完成清洁任务。”
明月表现得比我更加老练，对答如流，完全看不出她原来还曾是位千金大小姐。就在我偷偷注意明月的时候，主考官小太子突然就问我道：“你可曾有定下亲事？”
重招出击，此时此刻我只有扯谎道：“民女不曾。”
小太子听完后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但我早就明白小太子是想试我。反正面试的考题没有正确答案，只有让考官满意的答案。变个法子答也是一样的。
两个人轮流答完题后，考官纷纷打分。到了最后一题的实务题，是让我和明月到一间屋子中打扫，务必在五炷香的时间内让屋子整整齐齐。
我们到了那房间一看，才知道这里有多么脏乱不堪，各种杂物堆了一地，连站的地方都很有限。屋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仿佛给所有的物件罩上了一件灰白的纱，轻轻一吹怕都能把人呛死。这样的屋子恐怕花一整天整理都不可能完成。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等屋子被锁上之后，明月就狠狠地捶了一下墙壁气愤道：“去年根本没有这么难。今年怎么会这样？有人故意针对我们！”
我当然不甘心自暴自弃，沉思了一会儿说：“先别气。应付眼前的危机再说。”
“这样乱的屋子，怎么还有办法？”
“如果我说有呢？”
明月看着我自信的面孔，决定跟我一起搏一把。
五炷香后，考官纷纷来查看结果。只见这屋子内一尘不染，到处井井有条。但有一点不妥，便是原来到处堆砌的杂物已经荡然无存。
小太子不客气地问道：“你们把屋子里的杂物都扔了？”
我行了礼答道：“回禀殿下，民女知晓考题中说要将屋子收拾整齐，并无说明是否要丢弃屋中之物。民女见时间有限，便和明月姐姐商量，先将屋子收拾出来，至于其他杂物可以适当摈弃。不知各位殿下是否满意？”
小太子并无表示任何态度而是自顾在计分薄上打分数。我看不出他的喜怒，只觉得此人甚难捉摸。
考试结束后，我胳膊酸疼地跟明月准备出东宫。明月已经完全陷入了落榜的失意状态，魂魄都已经从我身上飞走了，连走路都摇摇晃晃，跌跌撞撞。
我倒是没有那么失落。我还对考试结果怀抱了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