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涸湘江》第3章


——燕幽阁!
薛瑛盯了她半晌,蓦地将剑狠狠甩在浮木上,赌气般地蹲下去拨弄江水:“两年了都不来看我一看,来了又拆我的船!”
这下可不得了了!女子一怔,只好走到他身边赔笑,然而,无论她怎么说少年只是不理!
此时,络纬等都已经认出彼此,其中颇多姐妹都是见过面的,想不到两年后想不到竟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两年时间里,人人都变了许多,就如少年,比起两年前不知高了多少。众人暗暗好笑,薛瑛高是高了,可在女子面前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络纬不由多看了眼传说中的女子,两年后带着弟子悄然出现在金陵又是为什么事?这次薛家居然是半点不曾知晓。
“你再不理我我可走了。”看着垂头生闷气的少年,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做失望状。
少年只不动,待女子真要起身离开时蓦地揽住女子头颈,笑道:“怎么不理你?阿姨不准走,让我看看你!”说着,顺势揭开女子面纱。那一瞬间,满江水风都凝滞了下,仿佛是惊于那样的美丽。
女子只觉颈间给他热气呵得痒痒的,接着玉颊上一片温热,却是少年在她颊上轻轻一吻。女子玉颊微红,道:“瑛儿,别闹!那么久不见还是那么坏!”咫尺间,少年的脸比以前五官分明了许多,虽然,温润如玉的脸蛋尚带着稚气,但,因过分清秀越发染了几分女子的魔气。
女子目光转处,只见一抹殷红。想是折腾得狠了,少年白衣缝隙里露出红绫一角,女子怔了下,失笑:“这么大了还带这个?”说着,拉开他环着的双手,替他将红绫掖回衣内。
薛瑛笑道:“小时体弱多病,娘怕我养不活,就让我贴身带着,一直没拿下来。”
“想不到薛姐姐竟这样迷信起来。”女子皱了皱眉。
“那是娘爱子心切。”薛瑛笑着辩解,“再说,带着既好看又舒服。娘让我拿下来我还舍不得呢!”
“可订了亲没?”女子又问。
“没呢。”薛瑛脸微微一红,拉着她的手往船上走去。
“是没好的姑娘?还是……”说着,忽注意到方才危急之中他犹护着的少女。
薛瑛顿时会意,淡淡一笑:“阿姨你别乱想,她是谢家的人!”
女子一怔,也就不言语了。即使隐居临安,可对他们门阀间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是有所了解。所有是非的来源,恩怨的终点是谁也无法知道的。总之,在这样的乱世里,门阀就代表了一切。士族间相互吞并之事时有发生,然而,无论怎样争斗结果总能维持一个相对的平衡。那个平衡刚好使士族垄断上层权力,轻易不让他们眼中的“贱民”靠近!
“秦阁主,夫人可想念您得狠哪!”络纬笑道,“今日总算是把您盼来了。”女子正是燕幽阁第三代阁主秦婉,令无数人仰望猜测着的传说中的女子。那个小小年纪就说“不论礼法,不论婚嫁,须羡幽兰,暗雅如它”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一生是注定光彩照人的。
女子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少年,问:“瑛儿,你乘坐的船是哪来的?”
少年一怔,白了络纬一眼,道:“抢来的!这下还不了人了!”
女子哦了声,当下又问了具体位置。半晌,说:“瑛儿,你别乱跑,先回家。阿姨晚些时再来看你!”说罢,抓紧手中的惊梦剑。——这是一柄很奇特的长剑,剑身极长,样式古朴,未出鞘就让人觉得寒气逼人。
薛瑛想留又留不住她,几叶扁舟不多时已经杳无踪影。站在秦婉为他留下的小船上,默然不语,若有所失。
杏林深处,酒家客栈已遥遥在望。然而,那杏花林、酒家客栈都在慢慢远离,薛瑛蓦地惊觉,问:“怎么把船往回划了?”
络纬笑道:“四公子,秦阁主让‘您’回家的呀!”
“不行。”薛瑛道,“看都看到了还划回去,我可不依,等下比阿姨先到家不就行了!”
络纬无法,只得顺着他的意思将船向杏花客栈划去。然而,此刻头顶蓦地出现两片“黑云”,追逐翻卷着,竟让三人感到水火相侵,一半盎然有欲雨气息,一半如炎毒炽身,然而,抬头搜寻时,灰蒙蒙的天空除了雨水倾泻,再无一物。
“方才多谢四公子了。”说话的是谢家少女。微微停顿了下,又轻轻说出几个字,“我叫‘谢雨湘’。”
薛瑛一怔,很美的一个名字呢!若“谢”是“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谢,“雨”是“微雨燕双飞”的雨,那么,“湘”该是《九歌 湘夫人》的湘了。
少年笑:“你不用谢我,举手之劳罢了。”一丝嘲讽在他明艳的眼里一闪而过,又道,“这几日薛家的事已经够多了……我不想让人看见谢家千金在我手中出事,这样会给家里贴麻烦。”
雨湘脸色蓦地白了白,道:“人说薛四公子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今日一见没想到竟是个俗人。”原来也是如此高傲的一个人,受不起对方语言里哪怕只有一点点的轻视。
薛瑛愣怔半晌,仰头无声一笑:“谢家小女,百闻不如一见。”
不似金陵城,白鹭洲的山水没有世俗的羁绊,也没有门阀的晦涩,却是极好的。三山环绕,两水缠绵,而缠绵是一种毒,尤其是在这样人心惶惶的乱世里,就像是品着二十年的女儿红。那迷人的红,酥了玉骨,浸了冰肌,喝在嘴里,纯澈甘美如浓稠的玉液。微醉的感觉,醉眼看花,娇柔残败亦动人,别有花枝。
“你可会跳舞?”少年提出无礼的要求,“那样就算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雨湘皱起了眉头,这个传说中薛四公子原来并不是她可以看清的。可她还是点了点头,道:“会的。”然而,刚说完又红了脸。
小船就要靠岸了,杏林里飘着一面青色小旗,上书“杏花客栈”四字。杏花的芳香已隐约可闻,她略带矜持的舞姿还在继续,带动江水静静淌着。颤,巍巍,似,桃花临水。明珠,玉露,碧色的玉笛……照着女子娇羞的芳颜。她的柔,娇,羞,憨……一如她的名字。自古人同其名,舞似其心者不在少数。
四:燕幽故人来(下)
靠了岸,络纬将船拴在一株杏花树下。携着薛瑛,穿过杏林间一条长长的甬道,就到了杏花客栈。三人视野大开,客栈前人来人往,有携刀带剑的粗壮汉子,也有执羽摇扇的文弱书生,各色各样的人都有,可说是鱼龙混杂。然而,仿佛是心有默契,这些人聚在一起总能维持微妙的和谐。客栈正首,题着一对联: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横批:杏花客栈。
客栈前,安插了两个接客的小二。看着进进出出的客人,脸上总是保持着滑笏的微笑,不断作揖打恭。
“久仰久仰!公子请进!”小二迎着薛瑛几人,“两位姑娘走好……”
“久仰?”雨湘皱了皱眉,问,“这位小哥认识我吗?”
大概是初次听到这样的疑问,又见对方是位清丽脱俗的小姑娘。惯于周旋的小二第一次红了脸,结巴着答不上来,点点头又摇摇头。
“既不认识我,又景仰我些什么?”少女把眉头皱得更深了,仿佛想要看清这些所谓“礼数”背后的真相。看着小二唯唯诺诺的样子,络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走进去,薛瑛首先看到的就是“鸡中霸王”。——鸡中霸王是两个同胞兄弟,江湖上小有名号。他们的真实名字叫什么没人知道,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记得。据说,他们一身武功是从斗鸡中悟出来的,于是干脆改名为鸡王、鸡霸。名字只是代号,叫什么无所谓,关键是要符合客观实际。
“奶奶的,谁说你的厉害了?老子不服,再来再来!”两人之间暴发了内战,大概是鸡霸连输几场,恼了。一边翘着二郎腿大口喝酒,大口嚼肉的是个和尚,法号“悠哉”。
“啊?和尚居然喝酒吃肉?不知是哪家哪庙的野和尚!”雨湘怪道,如此当众犯戒也真太不把世俗礼法放在眼里了!
那和尚想必是听到了,微微一笑:“和尚不属哪家,也不归哪座庙,‘中衲’只是四处漂泊的野和尚。”大概是正值中年,所以就自称为中衲,其种种怪谈令人侧目。
“想出世就必先入世,尝尽酸甜苦辣,看惯冷眼沧桑、阿谀富贵才能真正大彻大悟,摆脱天地这个最大的牢笼。”薛瑛笑着与她解释,“如果未入世而先出世,真正遇到‘色相’诱惑时多半会把持不住。那就真的是野和尚了!”
悠哉和尚听了,点点头:“薛四公子极有慧根,这就随中衲去了吧!”这些人都是往年相识的,言笑之间更不避忌。虽已不是第一次听到此类浑话,络纬还是狠狠瞪了这野和尚一眼。
薛瑛淡淡一笑,携着两人登上二楼。二楼是“江湖百晓生”的天地,消息灵通,又绝不讹传造谣,所以很多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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