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错》第191章


他终于感到了不对劲,一点点转过了身子,和我面对面地对视着……
我向前走了一步,盯视着他问道:“你是要找我吗?”
他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抖着唇问:“你……你是谁?”
“我……我就是你嘴里口口声声说的那个欺君罔上,祸乱宫闱,在此让你们斯文扫地的乐朝皇后--凤梧。现在你见到我了,你要如何?”我再次向前了一步,那学子几乎同时又退后了一步,一个趔趄差点儿从台阶上跌下去。
“你……你身为皇后行为不端,又无子嗣,早……早应自惭形秽,退位让贤。我等身为圣人门徒,蒙受君恩,理当为君分忧,清……清君侧。”他强自镇定地对我控诉完。
可还不待我说什么,沈良已一步跨到学子面前,怒声斥道:“大胆孙一你竟敢狂悖胡言,诋毁娘娘清誉,皇室威仪,还不快快请罪?”
我心中暗笑,知道沈良有心包庇此人,毕竟这人见我后明知我有生杀予夺之权,却还能说出自己所见,慌而不乱,看来还有些胆识才略,如此杀了确实可惜。但若我对他的直面顶撞不予理会,不消一时三刻坊间这便成了我自惭形秽无言以对的把柄。
我瞥了一眼沈良,再次走近孙一道:“你说我上弄权于皇廷,我问你,自陛下身体不适授命我代理朝政,颁布天下你可知道?”
“这……”孙一似乎没想到我会有此一问,面露难色支吾起来。
“你若知道,何来弄权专政之说?堂堂圣人门徒竟如此信口雌黄!朝廷选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学子出仕为官,难道是要你们道听途说,不辨是非的?”
一时间,满堂学子都变得寂寂无声,我扫视过那些年轻未经风雨的脸庞,最后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回首看向半折的屏风,当年那赤足披发风华绝代的男子似乎又浮现在了我面前。我转头沈良,“你说七爷若是还在,他会如此看我吗?”
听我如此说沈良噗通一声竟跪在了地上,面露悲色道:“娘娘,是为臣管束不力让娘娘伤心了。七爷说娘娘豁达犹盛须眉……更引娘娘为知音,岂会如此错看娘娘。”沈良说罢满是唏嘘之情。
我也哀哀点头,遥想国子监两时的不同气韵,才终于明白即使我将这里复原如初,奈何那个凝聚神气之人已经不在,这里徒留的不过是些半朽的卫道士。
不在和学子们做口舌之争,我一步步向外走去,这些刚刚还义愤填膺不可一世的圣人门徒,还是无法抗拒皇权的威仪,在我面前如潮水般无奈地后退着。
出人意料的是和正堂内出奇的安静相反的是外面的骤然喧闹,转眼间围堵在堂外的学子也散开了,而他们也包围着一簇人走了进来,当前的人竟是锦愁。
我和他隔着这些学子彼此互望着,终于他走到了我的面前,在以沈良为首的山呼万岁声中,他牢牢握住了我的手,努力用自己的行动给我最大的支持,可他和我都明白我这一生注定毁誉参半,而这一切都是他给我的。
锦愁牵着我的手想要带我离开,我看着跪了满堂的学子,突然心生不祥之感,便放开他走到孙一身前俯身低语道:“你要考上三甲明白吗?若你三甲无名,便会知道何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他惊讶而又不解地抬起头看我,但很快又低下了头,我想此刻锦愁的目光定然让人不寒而栗。
锦愁牵着我的手慢慢从学子身边走过,直到了国子监正门外,迈过门槛我才要抽回手,门外竟又乱了。
一个发髻灰白蓬乱,衣着凌乱的枯瘦男子突然冲到了我们面前,一边俯首叩拜,一边声音悲怆地哭喊着:“陛下啊!牝鸡司晨,凤后弄权,天不可欺下降灾祸,黔滇大旱,大统无继,陛下一定要清除君侧……”
锦愁眉头蹙起,冷眼看向一旁的侍卫,两名侍卫会意立刻上前作势要将那人拉走,可那男人却也使出了一身蛮力和侍卫挣扎起来,又有两名侍卫要上前帮忙,被我挥手叫住。
我走到那悲怆的无以名状的男人面前,“你见过凤后吗?”
他抬起头目光散乱而茫然地看着我,最后摇了摇头。
我常常叹出了口气,极为无奈地凝视着他黑瘦脸上圆而亮的眼睛,“算了书生,你也不是第一次污蔑我了,凤威和乌娜姐姐好吗?”
第二十章 毁誉参半(下)
我让人将李符带回了宫,并和他一起用晚膳,他坐在我对面痴痴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个完全的陌生人般。他似乎忘了我是那个曾和他斗嘴的苗寨野丫头。
“我走之后,凤嬷嬷回过寨子吗?”这个问题萦绕在我心中已经很多年了。当年老宛能将寨老抓去苗王寨时,从寨老口中我得知在我被抓后凤嬷嬷便离开了凤家寨,我想那大概是我娘授意的,而凤嬷嬷究竟去了哪里我却从问过,只希望她能安度余生,不要被我们母女连累。
李符摇摇头,收起熟知的人他仿佛才相信我真的是那个凤家寨人人唾弃的凤梧。
他眉头依旧紧蹙着,一双圆眼中既含着重逢的欣喜又带着岁月的隔阂,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那时凤威回来说你被抓走了,随后寨老也被抓走了,回来后就说你和蝶女一起害死了苗王,后来就不见了,全寨人都当……当你死了……谁也想到你现在竟成了乐朝的皇后。”
我看着那纯朴的脸淡淡一笑,嘘出一口气,“不要说你想不到,连我自己也想不到啊!”
“你和乌娜姐姐成亲了吗?”我记得他那时是很喜欢乌娜的,两人郎情妾意的样子现在想来还让人觉得好笑。
听我提起乌娜,李符一直紧绷的脸终于松弛下来,带着一副满足神情的点点头,“我们已经有了三个孩子。老大、老三都是男娃,聪明得很,老二是个女娃,长得和她像。”他说到此处脸上莫名红了起来,我想此刻他心头一定浮现起了妻子的模样,这应该就是所谓幸福的生活吧。
我们聊着凤家寨所有熟识的人和事,聊着所有外人无从察觉,只有寨里人才能感到的细微变化,聊了很久很久,甚至没有察觉身旁已经掌起了灯。
从李符的话里我才知道他此次来京城一来是为了赶考,二是按已成为寨老的凤威的意思来探听滇南大旱的原因,看是否真如传闻所说是皇后主政牝鸡司晨天降的恶兆。
“这么说你的长子也到了游方的年纪了。”
“诶,岂止是游方啊!若不少今年旱得太厉害,日子太难熬,那小子早就娶媳妇了。”
我长长叹了口气,“时间好快啊,你的孩子竟都已经要成家立业了。”
李符欣慰地点头笑着,随后竟不假思索地道:“凤梧,你呢,你和你男人好吗?有几个娃?”
这话让我立时愕然,随即忽的大笑起来,因为聊得太投入他竟忘了我正是那个因为无嗣而倍受非议的那个弄权皇后。
他见我笑还不知为什么,只是木然地看着我。可就是这淳朴关注的目光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我就是她男人。”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李符身后响起,他吓得一回头,突然看见衣着华丽,面貌俊美的锦愁,才再次惊觉自己这是身在皇宫。他立时改坐为跪,跪在地上,不停匍匐叩拜嘴里满是罪该万死。
锦愁见扰了我叙旧,便歉然地扶起了李符,随后坐到身旁也和李符聊了起来。
可面对锦愁,李符就再难无拘无束地和我说笑了,无奈我让人安排他在驿馆先住下。看着他走出门口微微驼背的身影,我忽然想起了当年那穿着黑色衣衫走在潮湿的青石路上的佝偻身影,我叫住李符,“戛垮还好吗?”
话出口后,我竟不由一惊,惊讶于我为什么都没有想过依戛垮的年纪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似乎在我的心中,不管别人的生活如何沧桑巨变,那个神秘的老人永远围着熊皮坐在炉火般。
李符好像也惊讶于我会问起戛垮,怔了一下道:“戛垮很好,只是背似乎更驼了。”
在宫里住了十天后,李符走了,他听我的劝告决定不再参加秋试,而是用我给他的钱回乡办所像样的学堂,毕竟在苗疆像他这样精通苗汉两语的人不多。
他走前我问他,外面真的在传我压制皇帝,专政弄权吗?他犹豫后点点头,临走时支吾地劝我道:“凤梧,我知道你一定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坏人,天为什么旱我也不明白?可一个女人为什么要干男人干的事呢?干好干坏,最后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看着他随内侍走远的背影,我品味着他的话,是啊,我为什么要干男人干的事呢?
这一切都是我要的吗?不,不是,是那个人强加给我的。我越来越不明白这是他愿意和我分享他的一切的表示?还是我根本就是他博取天下人同情,拖延时机,最可靠的道具?
国子监的事件,终于成为了那些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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