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音绝》第14章


的花瓣静静飘零,总是仿佛能够听到袅袅的琴音若有若无地飘来,一丝一缕,如梦如幻。
就这样一直过了五年。
楚佑忙于征战,很少陪我。我不爱出去,也不想问他战事,只是看到楚佑案上的城印越来越多。大概是,他统一天下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吧!
直到我无意中发现了郁国涂州的州印,忍不住后退几步,久违的心痛再度袭来。涂州作为郁国的粮仓,不仅供应郁国兵马的粮草,还距京城极近,亦是京城的天然屏障。此时涂州已破,恐怕不日,郁国也会归于楚佑麾下。
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日刚过寒露,天色微凉。我走到高城上,看到华国的旌旗在朗风中猎猎生风,一身战甲的楚佑骑在马上,率领着他那华国的甲兵凯旋回城。依稀可以看到他的脸上有点点血迹,衣上也被鲜血染红,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
城中的百姓高呼“万岁”,甚至还有人喊着“吾王统一五国”。统一五国?这么说郁国也……
我听着有些刺耳,转身回到自己所住的绛澜院中了。
午后,楚佑、楚辙来绛澜院中寻我。
此时,楚佑已脱下一身战甲,换上了一袭青衫,看起来很是柔和。他面色如常,仿佛根本不是从充满杀戮的战场上回来的一样。
楚佑紧紧拥住我,在我耳畔沉吟:“璃璃,我回来了。”
身后的楚辙吃吃笑着,对这一幕,他早已司空见惯。
我“嗯”了一声,轻轻推开楚佑。
整个下午,楚辙都在给我讲战场上的趣事,而楚佑则悠闲地坐在一侧煮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讨厌杀戮,对楚辙所讲之事根本不感兴趣,目光随意游走着。只见午后的阳光斜照在窗棂上,显得有些支离破碎。
楚佑斟了一杯清茶,递给我,我正想拒绝,楚辙却发出极大的不满情绪。于是,我顺手推舟,将茶送到楚辙手上。
楚佑有些不悦,蹙眉看着我。
我挤出一抹笑意,道:“我怕苦。”
楚佑一怔,大约是知道我在敷衍他,便站起身出去了。他的背影,竟生出几分萧瑟的味道来。
楚辙凑到我身边,低声道:“嫂子,五年了。这五年里,为何你对谁都好,唯独对王兄……总是有些不冷不热?”
我佯作思考状,想了想,道:“有么?”
楚辙点了点头:“从未见过如你们这般的夫妻。”
我笑了笑,答道:“政治联姻罢了,哪有什么感情可言?”
听罢楚佑腾然起立,他紧紧皱起眉头,恨恨开口:“嫂子,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狠心的人,你对不起王兄。”
我狠心,我没良心,他已不是第一次这么说我了。我确实做过对不起楚佑的事,那就是心中始终放不下小白。可细细想来,当初若不是听到邱国使臣与楚佑的对话,我根本就不可能心生逃跑之念。如此,又何谈失忆后对小白心生爱慕呢?
我盯着楚辙,半晌,才问道:“你可知当初我为何要逃出华王宫?”
楚辙一脸茫然。
我苦涩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这儿生活得很好?你是不是觉得王上很在乎我?你知不知道在我难过的时候真正为我着想的人是谁?你有没有想过,当我亲耳听到自己的夫君说要联合别国灭了我们郁国之后,会有什么感受?”
我一口气,如质问一般问出了这么多问题,听上去一定气势十足。可我却再难忍心中积蓄已久的伤痛,淌下泪来。
楚辙有些失声:“你说的……可是邱国使臣那事?”
这时我深深地悟了,原来当你一口气问了对方很多问题时,他往往只能记住最后一个,如果你想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不如分开来问,这就是说话的艺术。
我还在总结,却见楚辙又坐了下来,神色有些黯然。他踟蹰片刻,方才开口:“那日在鎏延殿里,王兄与邱国使臣的谈话,本就是说给你听的。”
“为……为何?”我不解。
楚辙答道:“华郁结盟,郁王若有异心,你听到这个计划,必会想办法通知你的父王。只是没想到,”楚辙苦笑一声,继续道:“你竟逃了。”
我心中一窒,估计那些窃窃私语的宫人也是楚佑安排好,故意透露出鎏延殿内,楚佑与邱国使臣密谈的消息。也难怪,那日鎏延殿外连个守卫都看不到。
见我不语,楚辙又补充了一句:“郁国财力雄厚,而华国刚经历过一场内乱。此时郁国还愿意与华国结盟,王兄不得不……起疑。”
我暗自苦笑,郁国财力雄厚只是表面现象罢了,其实早已外强中干。
二十八
楚辙叹了口气,又道:“王兄那番话,不仅骗了你,也骗了邱国的七王。王兄他从未想过要联合别国背弃郁国。一方面,是因为盟约。一方面,是为了你。”
“我?”我讶然,偏头看着楚辙。
楚辙更是一脸讶异。他想了想,一脸狐疑:“嫂子,你不会是不知道王兄有多喜爱你吧?”
怎会……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楚辙已细数起楚佑对我好的证据来:“你逃出皇宫,王兄像发狂了一般着急。可是郁国公主失踪之事又不可传出,王兄只得一边压着消息,一边寻你。”
我打断他道:“他如此着急寻我,可能正是因为害怕郁国公主失踪的事儿传出去。”
楚辙白了我一眼,举了个反例:“如果王兄不关心你,又怎么会注意到你头上戴的是哪支钗?”
“……”我听后无从辩驳。
楚辙继续道:“还有那次,邱国进犯江城,王兄在战场上受了伤。他一回来不是处理伤口,不是处理政务,而是过来看你。可你却抱着……那人的琴。”
我听罢愕然,一直以为楚佑对我不可能有什么感情,却不想,他竟私下里对我如此上心……
楚辙越说越激动,最后他甚至用责备的口吻质问我:“王兄如此待你,你心里却只有那个琴师,你如何对得起他?”
我也被他激起怒意,狠狠地回敬了一句:“我如何待他?他又如何对待郁国!”
楚辙大骇,声音里带了几分迟疑,几分颤抖:“嫂子,你……你都知道了?”
我抹了抹颊上的泪,转过身去不想看楚辙。可这一转身,竟看到了一身青衣的楚佑正侧立在门边,面上一副难言的神色。
难道,刚才我与楚辙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半晌,楚佑开口,声音很是艰涩。他问:“璃璃,你可恨我?”
今日从楚辙口中,得知了这么多信息,着实让我感到有些吸收不过来。楚佑问我恨不恨他,若说恨,他又对我如此上心,我怎么能恨得起来。可若说不恨,我又不能对小白之死,郁国之亡熟视无睹。
楚佑,楚佑,我抚了抚额,以缓解头痛。
走到窗边向外望去,不知何时,残阳已逝,换上一弯弦月孤零零地挂在夜空,使人看了都会不由生出些伤春悲秋的感慨。
这时,门被打开。一个青衣男子推门而入,长发未绾,凌乱地披散在耳际,带着一身酒气,一进来就紧紧地抱住了我。他望着我,眼神有些流离。
我看着这样的他,心中一痛,便忍不住轻轻替他捋了捋发,柔声道:“佑哥哥,你喝多了。”
楚佑不睬我,只是将我搂得更紧了些。
我做梦也无法想到,楚佑,这样一个极有杀伐决断的人,竟紧紧地拥着我,带着馥郁酒气,在我耳边一遍遍重复着:“璃璃,是我亲手把你的心弄丢了的。你说,我该怎么办。”语气像个孩子一般,让人心疼。
我想,如果没有听到凉国使臣的话,没有逃出华王宫,没有失忆后与小白相处的一段时光,大概,我与楚佑也会很幸福。
只是,怎么会有如果。
同年,恰巧,又逢冬至。
这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将华王宫全然覆于白皑之下。远远望去,白茫茫的,宛若一个冰封着的世界,密不透风。
而来自郁国的消息却透了风。
郁国亡国,楚佑却将郁国的亲贵贤良奉为上宾。
听到这个消息,我反而有些释然。
郁国亡国了,我便再没有什么需要守护的了。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了,不是么?
我选择用一把利剑,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楚佑扑身拦剑,却还是晚了些。鲜红的血顺着脖颈,淌在白衣上,像祭奠一样。我甚至可以感觉到生命的流走。
我靠坐在楚佑怀里,向他低诉了一直想对他说的那句话。
我说:“佑哥哥,我不恨你,我只恨无休止的战争。”
如果铸铁为犁,化戈为帛,大概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吧。
我感觉到楚佑那紧抱着我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的声音亦是如此:“璃璃,你不要死,不会再有战争了……”
我觉得很累,不知不觉已闭上了双眼。
弥留之际,又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依依长烟,细嗅,似乎还带有淡淡的野菜清香。梦里有悠悠琴音,和满眼耀目的……白。
琴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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