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裹娇》第86章


慕勉颇为不解:“岑家的家业都在这里,为什么一定要住在彩州呢?”
岑公子略微苦笑:“我娘是彩州人,大概是习惯了那里的风土人情吧,反正自我懂事起,娘就一直住在彩州,不肯回来,爹舍不得离开娘,那时经常带着我两头奔走,直至我差不多能接手生意,就干脆留下来陪娘了。”
他一个人,身边也无兄弟姐妹,慕勉磨齿嗫嚅:“你娘……”
似猜到她想问什么,岑公子笑道:“我爹一生,只爱我娘一个人,可惜我娘体质虚弱,生下我时已十分惊险,后来大夫说她不宜有孕,爹心疼娘,就不准再给我添个弟弟妹妹了。”突然想起那日救下慕勉时的情景,他喟然一叹:“我长大至今,只见过两个人哭得那么伤心,一个是你,一个就是我爹了。”
撇开自己不谈,慕勉委实无法想象,那样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子居然会哭?而且还哭得这么伤心?
岑公子回忆:“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了,有回父亲做了一场噩梦,即使被娘唤醒也在不停的流泪,他一直紧紧抓着娘的手不放,好像生怕娘从眼前消失一样,后来我才得知,娘当年出过意外,差一点就要离开了父亲……”
慕勉垂着眼帘:“你爹爹如此情深意重,你娘……真的很幸福。”
岑公子发现她虽然在笑,但清丽的五官却浸在一片黯然之影中,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你呢?难道一点也不开心,也不幸福吗?”
开心么、幸福么,其实,她有过,但总是太快,过眼云烟,一眨眼就失去了,仿佛是老天爷吝啬着不愿给她,连一点点挽留的机会都不曾有。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个深爱,却只能远离。一个有情,却无以回报。
“我不知道。”或许她造下的罪孽,等不到下世,今世便已开始。
岑公子用温和夹带怜惜的眼神凝睇她,她身上似乎有着太多令人无法窥视的秘密,有时感觉她柔弱得快要倒下,但紧要关停还是挺了过来,有时感觉她很坚强,但那份坚强的背后,又仿佛是千疮百孔的疲倦与麻木。
“你呢,总是一个人,不会寂寞吗?”她转过话题。
岑公子想了想:“现在有点吧,但我相信以后不会的,因为我要像父亲一样,找到一位心爱的女子,相互扶持,白首一生。”
他说话时若有所思,慕勉出乎意料地问:“不会是你口中时常提起的那位陆姑娘吧?”
岑公子怔住,脸一红:“你别乱猜。”
慕勉笑了两下,声音微顿:“其实,你父亲今日前来……”没有事先知会自己的儿子,反而突如其来出现在她面前,慕勉没有忘记,那一双敏锐如刃的深眸中,对她毫不掩饰的探究。
她既已察觉,岑公子无奈一叹,坦白承认:“嗯,其实他是听说我将一名陌生女子收留在府上,怕我荒唐胡闹,才特地赶来一趟,不过我已经跟他说明,他又见过你,总算是放心了。”
闻及,慕勉适时提出口:“其实我的身子已经痊愈,也不该继续在府上打扰了。”
一晃眼,她住在这里已有半年的光景,今日听她提出,岑公子感叹时间过的如此之快,点点头,没有继续挽留:“好吧,不过等离开后,你有什么打算?”
慕勉沉默。
岑公子微微一笑:“如果你想留在韶州,我可以帮你。”
********
南方盛夏,温润的气候中总带着一点点的闷,尤其午后,正值蝉鸣躁闹之际,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
唐家的六小姐年方七岁,尚是贪玩,吵着要四哥带她到山庄外的山坡上放纸鸢。
面向逆风,扶着纸鸢的骨架,待一阵风来,边跑边脱手,升上天空,再一点一点放线。
六小姐掌握了要领,便能自己掌控,在一名家仆的看护下,持着线轴来回奔跑。
唐重玉闲下来后,嘴里衔根草茎,倚在大树的树干上,对着天空怔怔发呆。
到底在发什么呆?就连六妹的欢声笑语,也无法掩掉心中的那份烦躁不堪。
眼前总有鸟儿飞,鸟儿鸣,飞来飞去,叫来叫去,天煞的,为何有那么多的鸟?
他不由自主又是想到了那只该死的“鸟”。
前几日在他面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怨洛轩的不好,害得洛轩被主上大骂一通,不得已过来赔不是,结果她心情一好,就把他晾在一旁,屁颠颠地跟着人家走了,连头也不回。
死丫头,忘恩负义,没心没肺,好了伤疤忘了痛,把他当成安慰的玩具么,有用的时候想,没用的时候忘得干干净净。
牙齿磨搓,咬得咯咯作响。
气死他了!真是气死他了!
“四公子,四公子!”纸鸢刮在树上,因为太高,家仆只得跑来寻他。
唐重玉敛住情绪,藏得不动声色,听家仆描述完,轻功落地,随她而去。哪料远远的,便瞧见六妹已经爬上树干。
那大树高约七丈,枝繁叶茂,绿荫笼地,可谓参天,倘若跌下,足以摔断四肢,六姑娘不识危险,居然抓着粗大的树枝往上攀沿。
“六妹!”唐重玉一颗心简直吊到嗓子眼,想也不想地纵身奔去。
六姑娘咬着嘴唇,使劲伸长小手臂,差一点点,一点点,就要够到纸鸢了,然而施出的力气陡然失尽,身形往前一倾,脚底无物,重重往下坠落。
“六妹——”目睹那小小的人儿宛如流星陨落,唐重玉惊急交加,全力施展轻功,可惜仍差出一段距离,眼瞅已经来不及。
电光石火间,林中闪现出一道白影,姿轻分外飘逸,若踏云渡花一般,纵掠半空,徒手接住坠落的六姑娘。
危机关头,六姑娘牢锁双目,吓得羽睫狂抖欲碎,直至跌入一对修长削瘦的臂弯中,稳了稳呼吸,才肯缓慢睁眼。
接住她的那个人,一袭白衣,帷帽雪纱遮面,肩后一束披散的灰白长发肆意飞扬。
恰好一剪风吹来,雪纱由两边飘开,露出一张美色容颜,盯着她,眼神沉滞而虚无,没有灵魂一般。
六姑娘眨动圆眸,许是对方长得太过好看,原本的惊恐转为呆呆发愣,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嗯,对方救了她,所以不是坏人,她脸蛋上粉光浮闪,荷花般可爱,咧开小嘴,跟他甜甜一笑。
“勉儿……”慕沚神智颠倒混乱,忽然欣喜若狂地抱住她,“勉儿,哥哥好想你!”
唐重玉终于赶来,知他是救命恩人,忙抱拳感激:“多谢阁下救下舍妹,不知尊姓大名,在下该如何称呼!”
慕沚置若罔闻,只是抱着小女孩犹自欢喜。
唐重玉心生莫名的熟悉感,眉宇暗压,欲窥视那雪纱下的真容,但他已经站起身,长姿俊逸,一头灰白色的长发,仿佛烟絮飘雪凭空漫飞,更加张扬明显。
“白发妖人!”家仆想到什么,顿时掩嘴惊呼。
唐重玉一震,这几年,江湖凭空出了一个怪人,武功绝顶,不以真容示人,单以身法行动来看,似乎还很年轻,头发却已半白,无论江湖厮杀,比武争斗,庆寿摆宴……他都会骤然出现,逢人便问,从无顾忌。比如上次两帮派陷入激烈打斗,他却闯入战中,抓住一方首领不停追问,凡是有人从旁打扰,下手绝不留情,又因他武功太高,谁都拿他不得。
听闻,他像在一心寻人,是失散的妹妹……恐怕,多年未果,相思成疾,成了一个痴癫人……
念及,唐重玉想到他抱着六妹欢喜的样子,大脑如被皮鞭火辣辣地一抽,下意识紧张:“六妹!”
发觉他要抢人,慕沚左臂搂紧女童,右腕一划剑弧,转眼间,人已消匿无踪。
唐重玉一咬牙,施展轻功提纵术,追随而去。
流水潺潺的小溪边,六姑娘坐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看到那人摘了一些小野花,捧到她跟前。
她摇头:“我不要。”
此时慕沚已经摘掉帷帽,天光下是雪一般冰清神美的容颜,凝她的目光太宠,宠到完全把她当成自己的生命:“那你喜欢什么,哥哥给你找来,是不是肚子饿了?想吃红梅酥吗?不过,咱们现在是在山林,要下山到城里才能买……”
他眉宇焦愁,兀自说个不停,完全是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过会儿,又问:“勉儿,你怎么不理哥哥了?”
“这些年,哥哥一直在找你,如今可算是找到了……”
“勉儿……哥哥喜欢看你笑,你再笑一个给我看好不好?
男人的语气充满哀求可怜,似乎她笑,他就开心,她不笑,他就受伤。
他言行举止甚为怪异,又将她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六姑娘有些委屈地嘟起嘴:“我不是勉儿!”
慕沚担忧地叹:“你看,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顽皮,怎么又爬到树上去了?那么高,要不是有哥哥接着,真的摔下来可怎么办?”
提到“以前”,他倏地拧眉想了想,总觉得那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可又实在记不清,脑中所有的人与事皆是错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