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当公爹妻》第101章


日子稍长,城内惶心之患非未消除,国境以西南的齐王封疆,反倒断续传了挑反之信。
众人皆传那先帝幺儿早有谋策,于属地养兵铸器,拉拢属官,献宝权臣,一时握了江南半壁河山,占下数城,派遣仪宾为心腹,纠集兵马于江岸,与北边遥遥隔川对峙,时不时遣兵探过青河,借元老大臣当年私修先帝爷立嗣诏书的滔天欺君罪行作旗,携了齐全人证物证,摇旌呐喊,挟要踏江过城入京都。
京城这头亦是人心动荡,皇帝老儿坐稳了几十载的江山,享惯和顺,早年的雷厉豪情已是消磨得差不多,大半生便将这名同母兄弟视作早年皇位争夺中的手下败将,从不曾高看,这胞弟行事低调得近乎
懦微,后又遭中风,更是小觑,反倒遵了太后懿旨,年年辞赏厚重。
如今见这齐王残暮之年,半残之身,尚有这般闲情,皇帝震怒之余又如锅上蚂蚁,除去派兵迎战,削株掘根,钻地三丈,清肃了不少齐王从前留于城内的荐客私人,稍一风吹草动,便是格杀勿论,唯恐叫细作得了空当,弄得朝上鬼哭,野下神嚎,不知多少人受了牵累,幸得有名身怀临阵经验的十三子,带了子弟禁兵,十步置马面,牙道搭战棚,建了百余座防城库,广固指挥兼兵士,将护龙城壕沿边的东西南北围得似桶,自己也是没日没夜贴身护于父皇身边,才叫皇帝勉强安心。
彭城百姓们惊慌过后,倒也平和了,虽离京城相去不远,总归还不曾打到这边,就算打来了,皇帝老儿也不是个傻子坐等他打,打个呵欠,继续喝茶的喝茶,唠嗑的唠嗑,该干甚么干甚么。他争由他争,再大的利益,不过是皇家的事,跟自己半打钱银子的干系没有,那把龙椅谁去坐,更是比不得一家数口的口粮用度重要,反倒涌现出不少藉齐王之乱投机经商、押宝赌注的活络人。
消息传至了崔家,却是可怜闺里月,长在汉家营。崔嫣晓得甄世万与那老王爷有着大大牵扯,成日提心吊胆,食宿难安,只想梁俊钦讲过离京时他尚在外面,才好安慰自个,却还是忍不住,拼死了也想要去一趟甄夫人府上。
那梁俊钦由崔妙口中晓得崔嫣心思,与崔妙商议了几回,果真想法子入夜将她弄了过去。
崔嫣至府,眼看门阶果真稀落,连打扫庭院,待客烹茶的小厮都没两名,夕光惨淡,冬风回舞,置身于此尤其的寂寥,不禁驻足一停。
夜幕已趋四合,将偌大甄家的庭宅湮没在里头,穹网如兽,横行银河,宛如随时要铺天罩地下来,吞入嘴中,她顿觉透不过气,心头跳了复跳,总觉这呆了大半年的宅子,恁的陌生可怖。
梁俊钦见她走不动路,悄然移过手去,极想将她握一把,伸了半途,又是一止,缩回来,俯颈提醒:“洛郡夫人正在佛堂内。”待得她回了神魂,才随了景嬷嬷引路,加紧步伐,一同奔赴北院。
甄夫人正于厢堂敬香祈告,见崔嫣一人推门进来,也并不惊奇,只由蒲团儿上缓缓起身。崔嫣见她半载不见却苍老了数年,佝偻腰背,茕茕形影,立于孤灯残照,格外衰败,连行几步都是吃力,临了晚年,且要受这骨肉分离的至痛至苦,一时之间,半句话不曾开口,先是鼻头一红,恸哭出声,嘴上
不说,心头却啼泪,甄郎,你凭什么这样硬的心,莫非连养你长大的母嫂都不回来看一眼了。
甄夫人并无哀容,平静揪出襟内帕子,替崔嫣揩了泪儿,一把擒住她腕,将她搀起身来,这一拉,方察她身子沉重,眸子一动,忙递过一只手掌,飞快扯开她披氅,顿生了讶色,平缓下来,凝住崔嫣,语气喟然作颤:“当真的;是委屈你了。”
崔嫣听得这话,禁不起这些时日积攒心头的情绪滚涌,双膝一曲,跪下揽了老妇干瘪腰身:“务求夫人告诉我,他如今身在何处。”
甄夫人得了那小叔知会,本就不得告诉她,骤见她怀了身孕,愈是掀起心潮,想起自家人丁凋零,唯二两名至亲,一个死生未卜,一个下落不明,若是都有甚么不测,这腹中的小孩儿便是甄家流于世上的一棵独苗了,顿将她轻推开去,淡应:“他若在边关大漠,在野岭峭沟,若是正于刀锋走转,剑尖流连,你也是去寻他不成?””
崔嫣多时的揣测已笃了实,惊惧下松落了手臂,念起他承诺过的一载之约,现下想来却是遥遥无期,登一抹泪迹,脱声道:“去,怎的不去。”
甄夫人温意一冻,目中添足冷光,瘦枯背腰一直,声如掺冰裹霜:“这便是为甚么我不喜欢你同我家那老爷在一起,你年少,再是沉着,也是免不了轻狂用事。我家这老爷如今虽是有几分权位,这大半世过来,无论仕途,亦或婚姻,却走得辛苦又寂寞,并不是个有福气的人,若是得了你,下半生只怕还要多些操持,你信口一开,满足了自己心愿,又可曾顾得到他那边难处?如今形势晦暗,朝令夕改,你当他,现下还禁得起耗精力去照护你么。”
崔嫣心又是灰深了许多,呆呆不语,泪儿又是流透了半边脸,却被搀扶而起。那甄夫人用帕子一点点沾去她泪,语气回暖:“孩子……我的话重了些,你可会怨我?这眼泪,从前许是能动他的心,如今却是帮不得他半点的忙啊。”
二人佛室烛下,半晌无语,半晌开口,不觉天色已浓了又浓,梁俊钦托景嬷嬷进来相唤,崔嫣才不得起身告辞。门前临别,那甄夫人却是浮了莫名笑意,生将脸色衬得亮了好几分,道:“嫣儿,可容我挨一挨这小侄子。”
甄夫人一世无子,故极疼婴孩,这肚子里是自家的骨血,又怎不手痒心馋?崔嫣将她粗糙的手儿握紧,挪到自己腹上,在她柔柔抚摸下,那胎儿也是通人性,翻了个身儿予这婶娘打了个招呼,惹得甄夫人沉寂了一夜
的眸竟是生了些笑泪,手愈是舍不得移开,道:“这孩儿,同我的廷晖一般的顽皮,只是你与世万,经一堑,要长一智,日后要将这孩子教好,再不要行些偏差路了。”一提及甄廷晖的名字,又是心头滚滚酸涩,无声落泪。
崔嫣强颜一笑:“不是还有夫人照看着吗?待这孩子与夫人谋了面,定与夫人亲厚无间,日后辰光还须夫人的关爱与教诲,这孩子才算是有福。”
甄夫人笑意未散,却是凝在目中,将手儿拿了开,双唇一碰一抖,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叹,轻轻道:“孩子,你唤我一声嫂嫂罢。”
崔嫣一怔,喉头一涩,喃道:“嫂嫂。”
甄夫人得了这一声叫唤,已是满足,每一处神色镂得深邃,栩栩如生,宛若定化成石,亘古不变了似,看得崔嫣不由安定下来,又生了些奇异,后来才晓得,原人冥冥中皆有些难言预感。
目下甄夫人便像是靖安寺初初邂逅相识那般。
萋萋春日之间,繁枝嫩蕊,黄莺绿柳,迎面由人簇拥而来的官妇,适然中谈笑,朴实间含雅,哪里晓得便是自己的命中要人。
有些人并非跟你一世,相处不久,缘分却是深得很,一旦见面,栓得牢紧,不曾见面,命途恐又是另一番天地。
待得转身出门,却哪里又晓得这一夜,竟是与甄夫人此生的一场诀别。
、晋江
那夜回家之后,不消上十日;彭城内便起了轩然大波;洛郡夫人的宅邸夜间走水,恰晚间起了北风,烧得烈焰熊熊;冲天数丈;扑了一夜都扑不灭;数条人命哪里还抢救得出来。
待得熹微渐出,整座大院已是断壁残垣;炭黑一片。
到底是朝廷二品夫人,城内府衙禀了上头;又立专案调查;末了结案陈词为漏夜风大,吹翻了灯烛,酿成大祸。
崔嫣听得此讯,想来想去也是想不通甄夫人得了这无妄之灾,念她到头来竟无一条全尸,心神崩溃,差点动胎气,后忆起甄夫人那夜告诫,才勉强屏住泪,擦干脸面,想她身边连名送终的都没一个,要以旧时仆婢身份扶柩,料理身后事。
崔员外大怒之下,竭力拦阻,大骂:“你老子我还不曾死,你现下在甄家更无名分,披麻戴孝岂非是咒你爹爹我。”
崔妙也是劝姐姐纵不顾及自己颜面,也是要念着已到了临产之际,禁不起这操劳。崔员外晓得这女儿行事再不比以往,生怕她一个冲动便真溜去了甄家哭灵,一副大肚遭了外人眼。藏了近一年,岂能这个时候出差错,便于甄夫人丧事时日,将她锁于家中,连院子都不再叫她出去。
待解了禁,崔嫣能下得了绣楼,那甄夫人已是入殓下葬了,便叫妹子偷将梁俊钦请来。
自那日带崔嫣夜访甄夫人,梁俊钦其后便差人去京城打听,得知甄世万尚未返朝,伙同统军都督,盘桓于营地,借了诸多藉口,死赖了驻地,迟迟不归,上头下发七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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