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马刀玉步摇》第110章


五坡岭只一面近海且地势险要,若能在敌军溃乏之时围攻,势必一举夺下。但张弘范对图那的脾气也是知晓的,深知蒙古人最最厌恶偷袭之事,若是敌军用了此计还算罢了,只是将其除掉万事,若是自己用了此计,心里要不悦上好一阵子的。于是张弘范只得私下里同李恒商议,除让张弘正继续守住水路外,只让图那围剿陆路上的宋兵残余,夜袭五坡岭之事断没有向他讲起,是恐其乱了计划。
不过,图那也是聪明得很:战事将尽,如何只让自己围剿陆路?他自然也知道文天祥如今在五坡岭,极有可能自这里退往海丰,那里并不是水路,正是自己所率之军的用武之地,却如何不让前往了?想着,心里自然不悦起来。
这样别扭了几日,憋不住话儿的他还是来在了张弘范的大帐,可他脾气虽爆,但也不是那不留面子之人,自己也想了几日战况,虽不愿使得偷袭之计,但战事拖得越久,伤亡也就越大,如此想来,也只得作罢了。
“陆路之军虽也听得你调遣,可那文天祥断断杀不得!”图那几乎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来。
张弘范连忙行礼笑道:“驸马大可放心,如此忠义之臣,便是大汗说要杀他,我也要为他求情的,又如何下得手去?”
图那叹道:“想不到竟要用这等偷袭之术……”
张弘范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驸马此言差矣!驸马只知蒙古人性子烈,断不会屈膝为奴,难道汉人就不会么?若是硬与文天祥之军拼杀,难免他会做鱼死网破的准备,人员伤亡众多不说,他自己也会不顾一切,若他以身殉国了,大汗又哪有机会将他收在帐下?偷袭之事虽有些不齿,却能减少伤亡,也可将这员大将带回。元兵之中不是也有许多汉人么?许是文天祥的军中也有许多有意降元之人,只是将领下了命令,一时间也违抗不得,故此只有硬拼。想来我军若是趁夜袭之时活捉了他们的将领,也许会不用一兵一卒就可将众人降服。”
“怪乎大汗如此信任你!”图那听得挑起大指,“我是个莽撞之人,只晓得偷袭是小人所为,却想不到还有这般道理!只是……只是我还是不惯做样的事情。夜袭之时,我只率军围住自五坡岭退往海丰的陆路,其余的可不做了。”
张弘范笑道:“微臣也正是此意,活捉文天祥之时,微臣也会顺路劝他的。”
话说文天祥被困五坡岭后,也是终日忧心忡忡,他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忧的是如何能退将出去:事到如今,硬拼断不是办法,也只得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民间俗语了。前思后想了几日,除海丰一带还有些许出路外,其余的陆路、水路皆已被元兵占领,断断冲不出去的!办法想好,便召集了仅存的几员将领,商议三日后的夜间自南面山坡撤退出去,这里易守难攻,若是与敌军碰个正着,也还是能抵挡一阵的。
他这里想好了法子,张弘范那里却早已动身了。在文天祥预备退出五坡岭的前一天夜间,率精兵三千突然进行了猛攻,文天祥之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因没有料到蒙古人会偷袭,故此竟没有过多准备,自是死的死,伤的伤,连逃将出去的都很少。
文天祥一小支军队才要自南面撤出,却不料中了张弘范早已在这里设下的埋伏:十几人如何敌得百人?半刻不到,已被对方团团围住,再也冲杀不得。
“元帅,只留下文天祥,其余的人都杀了罢!”一员将领对张弘范道,旋即转向文天祥,“如今你已是败军之将,如何不下跪请罪?”
文天祥一声冷笑:“我是大宋的丞相,如何跪得蛮夷之邦?”
将领顿时恼羞成怒:“若再嘴硬,定斩不饶!”
文天祥索性背过身去:“速速杀来,我文某人的膝盖绝不弯曲!”
张弘范伸手拦下正要发作的将领,翻身下马,径直来到文天祥面前,抱拳深行一礼:“文丞相,多有得罪!”
文天祥看了看他,将头转到一边:“自古两军交锋,兵败被俘是常有之事,只是我文某人不愿做那不忠不义的叛国之事!休要多言,速速杀来,文某人还要谢你们成全我大宋忠臣之名!”
张弘范笑着摇摇头:“文丞相真真儿地多虑了!大汗爱将之心人尽皆知,又怎肯杀了丞相?”
文天祥转过身来看着他,顿了一顿,向后退了两步,来在了自己所率的残军的阵中,转身向众人说道:“你我皆是大宋的忠臣,纵然落入敌手,骨血也是汉人!”说着自袖中抓出一只小瓷瓶来,本来如炬的目光此刻有着让人钦佩的悲壮,“我说过什么,你们可都记得?”
“记得!”众人异口同声,竟都拿出了一样的小瓷瓶。
张弘范心里一惊,知对方是要服毒就义,便大叫着“不妙”,旋即便要扑过去夺那瓶子。
“休要过来!”
文天祥一声大吼:不知何时,他手里又多了一块打火石,脚下则是一堆炭黑的火药,若是将火石扔将上去,定是玉石俱焚!
“退后!退后!”张弘范一面向后退着,一面命令将士们后退,却还在劝着文天祥,“文丞相何必如此?大汗既有爱将之心,断不会做出那残害旧朝忠臣的事情。丞相既忠于大宋,只因生在这里,却不见大汗也是一位明君,爱民如子,明断是非。丞相若是愿为大元效力,也定不会落得‘叛贼’的骂名。还望丞相三思……”
文天祥听他说着,话语未完,已再是一声冷笑,猛地将那瓷瓶中的龙脑尽数灌进嘴里!
第四十七章 留取丹心照汗青
张弘范为大元的重臣,又终日征战沙场,故此见过的人也是不少,可他断没有见过如眼前这个人一样的如此忠义之臣,霎时被对方的正气所震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见得文天祥及部众吞下那些龙脑,却不能上得前去将东西夺下来。
将二两龙脑尽数咽了下去,文天祥强忍住浓烈的异味,将手中的火石远远地扔将出去,微微笑道:“如此一来,我也算得个全尸了,若是炸了这里,也难免毁了我大宋的疆土,岂不可惜?”
张弘范钦佩不已:“既是丞相如此,我们也不再迫你……”说着转向自己这方的将士们,“好生围住,只待文丞相去了,将他的尸首收将回去,好生葬了他罢!”
于是众人听命坐了下来,静待着文天祥仙去。
龙脑虽是一味毒药,但毒性不及砒霜、鹤顶红,异味倒是大得很,只是吞得多了也定会毙命。文天祥吞下的龙脑足有二两,这足矣毒死两三个人的毒药被他一人吞下,想来是没有多少时候了。可张弘范等人候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文天祥及他的部众有半丝不适,倒是因为龙脑的异味显得很是焦躁。张弘范可是等不得了,便悄悄命了军中的大夫绕路到文天祥之军的后面拾起那些还剩有些许龙脑的小瓷瓶,给自己带了回来。
张弘范将小瓷瓶放在鼻下嗅了嗅,虽嗅到异味,却立时放了心:龙脑本是防潮之物,如今这瓶子里的却有浓浓的霉味,防潮之物都发了霉,足见药效已经大大削减,吞下这些东西,不舒服是一定的,毙命可是断断不会了。
“哈哈哈哈……”张弘范顿时兴奋不已,不禁大笑起来,猛地将瓷瓶掷到地上,“文丞相,这便是你的命了!你注定要为大元效力!”说罢对自己的将士们下了令,“好生捆绑!”
于是众将士们冲将上来,将文天祥及其部众捆绑起来,却是小心翼翼,生怕伤及这员连汗王都如此看重的汉人。而文天祥此时虽有意以身殉国,却也是毫无办法,故此一时间只得忍住不语,寻着机会逃脱出去,若是不能,做得那名垂千古的大宋重臣岂非也是此生所求的!
张弘范押了文天祥直向早已被图那夺下的海丰而来。见了如此气概不凡且名声卓绝的旧朝忠臣,图那连忙走下上首,亲自为其松了绑。
“看座!看茶!”图那忙忙地吩咐着那可儿。
文天祥冷笑道:“文某人的双脚踏进蒙古人的帐子,已是不忠不义,如何再能坐得、饮得?”
图那笑道:“丞相愈是痛骂,我却愈发欣赏丞相。”
文天祥看了他一眼,又速速将目光移开:“水路、陆路偷袭,自水路入驻崖山的便是张弘范之弟张弘正,而蒙古人不深识得水性,故此,你便是那驸马了罢!”
图那笑道:“丞相能知晓我,已是我兀良哈图那莫大的荣幸,我又怎敢怠慢于丞相?”
“哦?你不怠慢于我,是要将我如何?”
文天祥的目光稍稍缓和了些,却仍是冷冽不减,竟和这十二月的天气一般让人不禁颤抖。而他自己倒也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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