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为岁月寒》第4章


无伤再次认真地观察眼前之人的神情,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浮现,然而那人没给他机会,抬脚转身离去。那抹紫色身影倏忽而逝,无伤眉一皱,挪动身形,与之随行。
03
细雪飘飞,寂静无声。浮廊回深,唯有花影空舞。
妖应已经等无伤整整一天了,她觉得好像等了一整年一样。
“殢无伤怎么还不回来,侬等得人都要困了。”妖应喃喃自语,妖艳的花身随着埋怨的语气左右晃荡。可惜,该看到的人还没有出现。浮廊依旧空旷无比,在昏暗的夜色中格外寂寥。
时光流逝是如此之漫长,从前妖应没有发觉,现在她可以清楚地刻画出它经过的每一个脚步。
心中有思念的那个人,所以韶光难捱,妖应还不懂这个道理时,她就已身陷其中。
但妖应毕竟是妖应,等不到人,她也做不出什么哀怨情态,只有些许懊恼流露。真的等得无聊了,是他走后的第三天。
那时妖应看着日出,晨光洒落,雪漪谷的上空一片清明,风雪静息,晴光柔和了深寂浮廊。她的心情忽然变得柔软,想起无伤面无表情却又无微不至的照顾,想到父母和风光的宠爱关心。想着想着,她陷入回忆之中。
犹记得泥古堂那片浸淫着湿润花香的圃地,处处都是她和姐姐风光的影,父亲牵着母亲的手,时常相依着走过花前,为她们添水施露,与她们谈天说地,逗得花身颤抖,银铃娇笑。
她记得风光是怎样照顾她,与她相依相伴一直长大,她们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度过的无数光阴,然而这些好像一下就流逝了。曾经的情感发生变化,风光伤心自己不受父母重视,她的心里也跟着难过。
因此,妖应离家出走了。
希望风光不要再伤心。
这是当初她最真挚的愿望。
只是时间长了,思念之情也日益倍增。逗着那只冷面雪豹时,妖应还察觉不到自己的思归之意,当像现在这样,她独自一人留在这茫茫雪地中,身边无人照看,她便陷入沉重的思绪,往往不能自拔。
妖应怔忪良久,眼见日升中天,一片灿烂金光映衬着浮廊,难得的明媚。这时,一个潜藏已久的念头慢慢地浮上心头。
对啊,她离家甚久,可以偷偷回去看几眼嘛。花下奴又不见踪影,她实在想家得很,不趁这个时候回家还等什么呢?
妖应思前想后,觉得偷偷回家看望一下他们,并不违反自己离开的初衷。一旦想通,妖应的精神就抖擞起来,变成人形,款款步出,一身的轻松明快。临走前,她回头看了浮廊一眼,嘟囔着道:“手脚这么慢,侬等不了了,换你来等侬吧。”
笑语嫣然,娇嗔动人。
随即,一道红影划过半空,往西边进发。
行至半途的无伤忽而抬头望向天际,心中有感,领在前头的无衣回首,若有所思,低声道:“你好像思归甚切,吾从没见过你这幅模样。看来这段时日你有一番际遇了。”
无伤低首,眼中柔情一瞬即逝,待回望无衣时,又是一派沉静寂然:“哈,如你所说。”
两人对望一眼,各自心思迥然。一路相伴至此,彼此沉默无言。
重新踏上熟悉的故土,那一草一木皆是回忆中的模样,引起妖应内心激荡。心神不定间,步履迟疑。近乡情怯想必便是如此吧。进是一步,退也是一步,进退之间,难为的是情字。越行越近的脚步,终究在思归之中靠近此行的目的地。风起花落,柔靡香风一如往昔。一片安静景色中,隐约传来朗朗的谈笑声。
妖应仔细倾听这阵笑声,有点耳熟,是阿爹阿娘的声音吗?少了她,风光和爹娘似乎全不在意,真的是这样吗?妖应眼底不禁涌起一股酸涩,继而萌生退意。往后退了半步,又觉得心有不甘。她妖应可不是个首鼠两端之辈,在这里磨蹭了这么久也没达到来意,她对自己心生不满。一负气,她提气轻身,脚尖点上树梢,一路轻盈掠去,往声源处飞奔。
景物从身边飞速后退,朗朗笑声越发清晰地送入耳中,近了近了,妖应一个旋身,落地无声,只有几片花叶轻轻摇动。她匿于院外廊下,探身往里面看去。
只见阿爹和阿娘相对坐于院中石桌,桌上画具齐备。阿爹手里展开一副画像,远远看着,那画中人似是阿娘。阿娘正抿着唇笑。
原来是正在赏画。
阿爹阿娘还是像以前这般的恩爱缠绵啊。
妖应歪着头,心绪复杂难懂。
忽然,她发现不对劲。
是啊,爹娘都在,那风光姐姐哪去了呢?
妖应回头向后院悄声走去,细细地查看一番,却愕然发觉风光不在此地。
一腔的疑惑,妖应磨磨蹭蹭了一会,终于懊恼不已地从藏身处走出来,趴着院子拱形的门边,怯生生地道:“爹、娘,女儿回来了。”
这一下,院中被惊动的两人立即起身,视线齐齐聚集于她身上。妖应迎着他们讶异的眼光,伫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是瑶映,瑶映你回来了,你知道娘有多担心你吗?”明霜雪首先急步来到妖应身前,牵住她的双手。
她身后是齐子然爽朗的声音:“吾就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必太过忧心。现在不就回来了一个嘛。”
妖应本来让阿娘半抱着,一时小女儿情态尽显,听得这话,慌忙问:“风光姐姐呢?”
明霜雪拍了拍她的背,叹道:“你们都是傻孩子,也怪为娘,做事有失偏颇,才害得你们一个个离家出走。”
“风光她也……”妖应愣住,不知作何反应。
“怎能怪你?”齐子然维护爱妻,“是吾的过错。瑶映,自你离家后,风光和我们一谈,才知道你们的心结何在,这是爹亲失职。现在,风光为寻你,多日前就离开了,你没有碰见她吗?”
“侬没有见到她,风光来找侬,是不怨侬了吗?”
“你若想知道答案,那就去找她。你们姐妹的事情,总要你们自己解决。”齐子然哀叹一声,“再这样闹别扭下去,爹亲可是要被你们阿娘给怨恨上了。”
妖应掩嘴一笑,随后坚定地道:“侬要去找风光,一定把风光带回来。”
明霜雪担忧地看着这个小女儿:“瑶映,你一人孤身在外,千万不可照着性子胡来,学会照顾自己,知道吗?”
妖应脑海里浮现出殢无伤那副任她呼来喝去的冷峻模样,不由得扑哧一笑。
“侬晓得,阿娘放心。”
04
魋山之行,一路相陪,送行至此,相顾无言。
无衣停住脚步,道:“越过前面山岭,便要进入沙漠地界。送行至此,已是足够。此后你吾,恩义两清。往后的路,吾自己走。”
无伤看了眼前方路途,道:“前方似有险阵以布,吾再送你通过此阵吧。”
话语甫落,眼前便有异象发生,只感血云溶天,炽炙之气,让人越行越感呼吸困阨。倏然,血风如龙,卷起数道庞大沙暴,威赫而来。
无衣一惊:“是妖厉阵。”
无伤凝神以待,手中化出一柄墨剑,其势沉稳,冷锋直指向前。凛凛冷眸中倒映出魔厉妖瘴的癫狂之象,没有丝毫波澜。
“此沙暴,引地形之气,聚收四周妖厉毒瘴,形成一股巨大邪力,使人不得寸进。”无衣一边解说一边释出自身功力。无伤见状,墨剑划开绝美之境,无尽丧气点染天地。
妖瘴在此番夹攻下一滞,随后更显暴烈。
无伤冷声一哼,功力再催。
时雨崖上,风雨飘摇,凄思切切。妖应捋了下湿淋淋的颊边长发,站在如伞盖箕张的亭下避雨。脚边是软绵绵的泥土,心里是空落落的惆怅。忽而有所感,她遥望天穹,只见天边隐隐有电闪下击之象。
“风光真会玩捉迷藏,侬都找到头痛了。花下奴,你回浮廊了吗?记得等侬呀。”妖应靠着亭柱,一身明艳风华依旧,脸容却隐含疲倦。
竹雨漫天旋绕,正是无衣的术法所化。他以此锁住阵眼,而殢无伤墨剑配合。
两人默契配合,魋山妖厉阵,应声而破。
尘埃落定,现场恢复一片宁静安然。
“多谢了。若没你的剑术配合,要破此魔瘴,恐是要费吾毕生功力了。”
“此行,你明知凶险必有,为何不要求吾将欠你之恩情,偿还在这魋山全程。”
“或许是苦境以来之经历,让吾心境有所变化了。又或者是你对吾之敌意,始终未减。诸般理由之下,吾亦不想再为难你。”
“你变了,但,你真的变了吗?”
无衣闻言轻笑:“哈,吾不愿你吾关系,总是建立在利用此上,待哪一日,你能真心视吾如友,再来找吾吧。”
无伤神色微讽:“真心视你为友?”
“唉,罢了。魋山陪行至此已足矣。接下来之路,便是吾之谋划布计。你恩情已了,请吧。”
“哼。”无伤转身离开。
“哈。”轻嘲声中,微带一丝自怜。目送的眼光,只余遗憾。 
漫漫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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