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楼八卦录》第40章


我点头,「是。」我不明白他的惊惶从何而来。
我们之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却是谁都没有走近。我们曾经是形影不离的师姐弟,曾经是彼此依赖的亲人,可是如今却是连寒暄似乎都不合适的路人。我们从不需要寒暄,可是我们却在习惯了在彼此面前肆无忌惮之後去重新学会对对方寒暄。
「最近,还好麽?」他缓了脸上的厉色,弯了眉眼,静静的看着我。
我摸了摸苏笙笙的脖子,「嗯,挺好的。你呢?」
「嗯。」他点了点头。
他又是往日那般无害的模样,似乎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溪水边的少年。
我想问他为何来府上,想问他与窦孝翊有没有什麽关系,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没有开口,「天色很晚了,你慢慢玩,那我先走了。」
「深更半夜,我在苏府出现,你都不问我为什麽麽?明明苏澈并不在府上,我出现在这里是完全没有理由的,你都不问我麽?还是在你眼里,我已经变成了一个说任何话都不值得相信的人?」他忽然开口,声音像是消融的冬雪,带着诀别的哀伤。
眼泪忽然便落了下来,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比任何人都不愿意让璟廷变成一个陌生人。可是,那又如何,他还是骗了我。我从来不曾想有一天会与璟廷走到这个地步,可是又是谁,把我推到了现在的处境?
「笙笙。」他又叫了一声,像是叹息,之後便没有任何声音了。
我抱着苏笙笙走出了花园。
回到了床上,我才觉得璟廷出现的地方有些不同寻常。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来的怪异。半夜,为什麽会在黑暗中的花园里出现。若是真如我所想,是与窦孝翊在花园里幽会,可是璟廷的衣衫完好无损,整齐笔挺,凭着我在醉花阴混出来的直觉,根本不像是约会的人。而且,他那样惶然的神情,愈发教我生疑。
第二日,我藉着在花园里采月季,途经昨日璟廷夜里出现的地方。我忽然有一种感觉,那里说不定有什麽东西可以帮我解开我心中的疑虑。
我沿着花丛一点点的踩过去,蓦地却发现有一块地不像是寻常的泥土那般松软,竟是硬硬的。我抽出腰际的扇子,继而蹲下身去摸那块地,果然——那一块的草皮是假的,拨开那块假的绿色草皮,才发现草皮之下那里并非泥土,而是一块石板。我缓缓移开石板,便见到了蜿蜒而下的一块扶梯。
石板一打开,里面便溢出了好闻的药香,正是苏笙笙前些日子沾上的味道——而……那是师父身上的味道。
一个念头自我脑中闪过,我却无论如何不愿意再往下想。我撑着地面的手愈发的抖,我那样害怕,我不知道我该不该下去。我怕我下去便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事情。
我握着石板正是踌躇不定,下面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声音熟悉而陌生,「璟廷,今日来的有些早啊。」
当年师父还在的时候,有几回,我难得早早的到了习武场,师父便会举着他的扇子敲我的脑袋,「笙笙,今日来的有些早啊。」可是,这个声音,四年前,我就没有再听过了。
因为,师父他过世了。
因为……师父过世了。
苏笙笙自我怀里跳出,沿着扶梯下去了。继而我便听到下面愉悦的声音,「哟,我说是谁呢,笙笙来啦。」
是的,师父,笙笙来了。
明明知道,他说的笙笙不是我,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多少次,我在心里想着,若是师父没有过世该有多好,可是我却从未想过我的心愿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实现。
我扶着扶梯,一步一步踩了下去,这一步步,却都像是走在我的胸口,让我难以呼吸。扶梯因我而轻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我垂着头直到踩下最後一层阶梯。
然後,我终是见到了,那个将我养大的老人。
晦暗的密室里,布置简陋。四年前只是头发微白的师父,如今却已是银丝满头。他的精神没有四年前好了,背也佝得厉害。师父瞪着眼看我,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我哽咽着,继而再也忍不住扑向了师父,「师父。」
师父过了许久,方才伸手拍着我的背,「出落成大姑娘了,怎麽还在哭呢?这个毛病,你到底要什麽时候才会改。」
我咬着唇,蓦地便记起了璟廷时时刻刻遇上我便要同我说的「对不起」。今日,我终於是明白了,他的对不起,不是对不起我,而是他对不起师父。是他,将师父送到了苏澈手里。
丶五十二丶毒
我握着师父满是皱纹的手,眼里还是簌簌的掉眼泪,「师父,现在苏澈不在府里,我带你出去。我们离开这里,我们逃走。我们会易仑山,有你在,大师姐一定不敢造次的。我们就在易仑山安稳过日子好不好?」我的话说的又快又急,说完便剧烈的咳了起来。
师父替我顺着背,继而摇了摇头,「傻丫头,怎麽还跟从前一样莽莽撞撞呢?」说罢,他引了我到一处的屏风後,山水舆图屏风後,是一张木制小床,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男子眉目如画,却是闭着眼睡着了。
那人不是失踪数日的苏澈还能是谁!我正欲说话,师父却引了我离了那屏风处,「近一个月前,何平何来背着苏澈到了我这里,那时苏澈已经气息微弱近乎无了。他肩背处的软甲被人戳穿,伤口细微,却还是沾了毒。那毒很是难寻,解也难解。我这一个月都在替他解毒,起初的半个月完全昏迷,就这十来日还能偶尔醒来。」
肩背处的伤口……那是苏澈替我挡下的剑。
「那他的毒,能解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却又不像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一般,那样陌生。
「这毒不好解,只能清。慢慢的清,便能清乾净。」师父捻着胡须,摇头暗叹。
我环顾这个晦暗的房间,真的极难相信,我的师父,那个将我养大,手把手教我识字习武炼药的师父,竟然就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住了四年。无人谈心,无人相伴。
「师父,我一直以为你已不在人世,」我说着,竟是又要掉下泪来,「可是,你却是被璟廷和苏澈囚禁在这里四年!」
「无事,」师父却是笑着替我擦了泪,「人麽,不就那麽回事。生死有命,我上次没有死绝,现在的日子已经是偷来的了。」
我摇头,脑中又跳起那个面色苍白的人。他利用我,同我斗嘴,却又替我捣药,为我抚琴。他吻过我,他抱住我说「不要怕」,他替我挡剑,可是他却我视如父亲的师父囚禁在这样一个地方!
「师父,为什麽要救他?你为什麽要救他?他该死,他该死!他死了,我们就可以自由了。」我已是泣不成声。
但是我从未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苏澈他该死!他该死,一边一步步诱惑我沉沦,一边又做了这麽多让我恨他恨到入骨的事情!他该死!
「笙笙,」师父将我按在了椅子上,继而摸了摸我的头,「我起初的确没准备救他。可是,他躺倒我这张床上之後,居然清醒了一次,他问何平,『带话给夫人了麽』,何平说『带到了』,苏澈这才像是舒了口气般,说,『不要让夫人知道,她会自责会难受』,然後他才晕了过去。我知道苏澈此人阴险狡猾,他说这番话说不定就是知道我舍不得你难过,会替你救他。可是,我却也知道,他替你挡剑是真的。能替笙笙挡下剑的人,我还是决定施手救一次。」
我摇了摇头,「这种人不值得我自责难受。他死了也是活该。」
师父忽然便笑了,指了指一侧小锅上煮着的汤药,「现在药还煮着呢。笙笙要他死,要不我们给他的药里掺点别的会让他一命呜呼的药?」
我愣住了。
「笙笙若是要他生,便任着这锅药接着煮着,可若是笙笙还是决议让他死,便将桌上这把夹竹桃给他加进去。师父保证他明日就断气。」
师父捻着胡须定定的看着我,「笙笙决定便好了。」
我看着桌上那把艳丽非常的夹竹桃,手却抖得厉害。可是,我还是将夹竹桃握在了手心里。
苏澈这种人,除了算计,就是算计。他就是该死的,他该死。只有他死了,我跟师父才能自由。
砂锅的锅盖已经揭开了,苦苦的药味侵入我的鼻息间。只要我把手上的东西丢进去。我就可以跟师父自由了。从此没有两年之约,没有苏澈,没有窦孝翊,只有山水纵横的快意。
可是,我却莫名记起初见那一日,他也是穿着若夹竹桃这般眼里的桃粉色,像是一道光便出现了在我的眼前,在我眼前的世界里劈开了一个独立的空间,那样突然,却丝毫不突兀。
砂锅盖子滚落到地上,碎了一个边角。我含着泪蹲下身去捡,却见一双黑色的短靴便出现在了我眼前,来人将盖子捡起又重新盖了回去。
我抬头看着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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