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烟华》第67章


威风凛凛地走到帅帐,还没走到门前,两侧的侍卫便帮她撩开营帐帘子,让她进去。
帅帐中有些幽暗,文案堆积的书桌上凌乱的地图和战报皆是翻开的,两侧烧火的铜盆此时因是炎夏,空空如也,地毯厚软,一脚踩上去脚很舒服,议事的矮几林立,落兵台上各色兵器森然映着寒光,弓、弩、枪、刀、戟、剑、矛、盾杀气腾然。
而迫人窒息的,并不是这些器物……
密不透风地,偌大的帅帐此时坐满了三军将领,都尉,副将,校尉,参军……虽然人数不多,莫约十几位,但给秋菀的感觉,却似乎是千军万马!
众人齐齐地将目光扫到自己的身上。
在座诸位皆是战场上如狼似虎的狠角色,一双双气势崩天的虎目打量着她,锋芒利刃,几乎要将她看透般……
寒意从脚底板上窜,沿着脊梁骨发麻。
可她秋菀是何人,对着一众冷然的将士,莞尔一笑,信步前行。
越走近,那坐在帅椅上的人,就越发的清晰。
秋菀疑惑地望了望那铺着雪白兽皮的紫檀圈椅,椅上的人,此时微微抬眼,似乎感应到她走了进来。
他身上披着细鳞缀成的薄甲衣,笼着立领窄袖黑墨色的衣袍,蹙金兽面束带勒腰,靴履用带缚于脚背和足踝,斜斜敞开的斗篷,一簇盔上红缨撒下来,撩开英武又华美的男子气息。
秦湑的手修长,如雪原皑皑般苍白,右手拇指上的碧绿扳指正轻轻扣着桌面,那摊开的一张地图上,地图老旧古朴的苍黄色,衬出他手腕露出的一截冷白,轻轻敲打出蛮狠的意味。
“坐。”他对她说道,随即便有侍卫为她搬来椅子,秋菀冷静下心神,坐在一堆杀气腾腾的将士里……
这是要干嘛呀?
秋菀不解地望着秦湑,雪白兽皮映得他一身玄墨色,黑白分明,静处生寒,幽幽地将整个营帐内的气氛,冰封成严冬!
“诸位,不信我?”
他幽幽问道,唇含讥诮,黑绫扫着他胸前的薄甲,忽地,他将笑意尽数敛去,那冰冷至极,又狠辣到底的神态,令周围的气氛更加肃杀。
“谁有意见,说。”他的手拂过那地图的纸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在寂静到落针可闻的营帐内竟显得十分刺耳。
他冷冷靠着身后椅背,将一句话铿锵砸地,正巧砸在营帐中央,宛如炸雷般,飞溅开火花。
“侯爷,郭将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冯焰叛国投敌,身在北梁,也是不可争的事实,你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有人寒声说道,秋菀望去,那人乃是天策军参军嬴苍桀。
“你说谁投敌叛国?!嬴苍桀你奶奶的把话给我讲清楚,别胡乱喷粪!”一声嘶吼从身侧爆出,秋菀左手边坐着的正是镇戎军冯焰的副将萧毂:“冯将军为人一向光明磊落,赤诚报国,你磐虎山那次大战错估了敌情,害我镇戎军差点败北,还不是我们冯将军饶你一条狗命!”
一时间场面混乱,几乎失控。
秦湑深深皱眉,“啪”的一声,右手拍在地图上,声震营帐!
顿时寂静,无人敢言。
他缓缓起身,斗篷滑落,委地成一片漆黑墨色,黑绫下看不见双目,却无端端地如江河决口,席卷而来无数汹涌的杀意:“此乃梁贼离间计,若诸位还看不出其中缘由,别怪本侯不讲情面,军令如山,威尊命贱,若再扰乱军心,军法处置。”
字字铿然,顿时营帐内静谧得只闻帐外飓风。
“磐虎,白豹,柔远,揠龙,我大燕三军走过这么多地方,死了这么多兄弟,若真的内乱,你我无颜下地狱!”
“谁无父母,谁无手足,谁无妻子?三军在此,北梁贼寇不敢犯我大燕毫厘,如果此时我们内战,北疆怎么守?国土怎么收?!”
“若真的想反,大可以举兵来犯,我赤锋军十万雄师,敬候佳音。”
一席话说罢,他忽地冷笑,幽幽说道:“本侯在此,你若杀得了我,三军统帅你来做!若杀不了我,就好好地研究怎么救郭将军,纸上谈兵算什么英雄好汉,明日三军北上,杀尽梁贼,一切阴谋便可昭然。”
沙漏发出飒飒声……
两个时辰的商讨军情终于结束,三军将领鱼贯踏出帅帐后,帐内顿时空旷冷清了下来。
秦湑虽然暂时安定了军心,可还无实证,无法说服那些铁血征伐的硬汉们,明日一战,或许又是险境重重。
秋菀叹了口气,赖在椅子上没动。
他还坐在原处,此时听见她的声音,缓缓抬眼。
“怎么刚刚一直不说话?”秦湑问她,微微蹙眉。
“你把话都说尽了,要我说些什么?我又不会打架,他们要是真的反了,我也没办法,为今之计,只有大败梁军,找到郭将军,把冯弟弟带回来,不然说什么也没用啊……”秋菀蜷缩在椅子上,觉得口干舌燥,便饮了口茶。
“你相信冯焰?”
“当然。”
“为何?”秦湑寒声问他,语调如冰。
“我以前救过他一次,就是因为他太感情用事,若是全军有一个士兵还活着被俘虏,或是重伤陷进困境,他都会去救,所以镇戎军现在如此护着他,也情有可原。”秋菀用手支着脑袋叹道:“冯弟弟不可能叛变的,我叛变了也轮不到他呀!”
一语毕,秦湑英朗的眉宇锁得更深了……
“你过来。”
他冷冷吐出三个字。
秋菀一激灵,忽地抬起头,却见他依然端坐,冷艳,华贵,兀自飓风也难撼动他分毫,却幽幽地从那遮目的黑绫之下渗出淡淡的疲惫,孤冷之意。
更深沉,也更迷离,和刚刚口伐三军的模样,有些不同。
“怎么了?”秋菀心下暗惊,立刻走上前,走近他的身侧。
一枚虎符,静静地放在桌上,那是镇戎军的苍鹰虎符。
“镇戎虎符是我伪造的,冯焰并没有留下……刚刚探子来报,郭子奚的尸首现在梁军手里……”
他语调波澜不起,秋菀却惊得如雷轰顶。
作者有话要说:
、今遇敌手,雄词闳辩,献策三军前
秋菀静静地望着那枚青铜虎符,那镌镂之处花纹果然显得几分生硬,手指摩挲上去,刺刺得扎手,并无旧物那般圆滑之感。
果真,这镇戎虎符是假的……
“冯焰他……真的叛变了?”秋菀双手捏得发青,指甲扎得手心有些痛意。
可是她还是不愿相信,那个笑容清澈见底,又顽劣不羁的冯焰,明明是最讲义气最重情谊的好男儿,难道往日种种尽数是假的?!
“为何?”秋菀忽地抬起眼,眼眶之间依稀泛着烁烁泪光:“冯焰为何要这样做?投敌叛国,害死郭将军,天策军五万驰骋疆场的儿郎,竟死于他手?”
“秋菀……”秦湑幽幽唤她,他的黑绫遮去了他大半的表情,但依旧露出一角可被窥见的淡漠,铁血。
猛然,他伸出手,将她单手勾进了怀里。
她本就离他极近,如此措不及防地被他纳进怀里,桌椅间的空隙又极小,她只好促狭地坐在他的腿上。
她依旧前胸起伏,热泪盈眶,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罢了,这世间种种阴谋,她见得最多,早应该习惯背叛和欺骗,可真的将一颗赤子之心交付给知己,得到如此结果,竟还是挖心刺骨的痛!
她和冯焰虽未见过几次,但初见他时,他为救自己旗下的战士身中数十箭,奄奄一息,近乎垂死,可那双眼睛还是笑意不羁,忍痛跟她插科打诨。
之后冯焰曾在揠龙城养伤半月,伤还未好透他便嚷嚷着与她喝酒划拳,结拜为姐弟,埋在府里后院,为他酿的好酒还没挖出来与他共饮,他却成了叛国贼人?
她咬着牙缝,强忍泪水。
背后紧贴着他挺拔的身躯,静静地逼迫而来一股峥嵘轩峻的气息。
心乱如麻之际只听他淡淡说道:“兵不厌诈,此计虽败给梁贼,之后,不可再输。”
短短一句话,他语调如冰,铿锵霸道,他启唇的那一瞬,便是云涌飙发,撼动天地。
“北梁这出离间计,本侯应下了,只是梁贼若再敢欺辱我三军军威,便是北梁覆灭之日!”他冷然,在她的耳边说道。
“可现如今,镇戎与天策,两军本就心生罅隙,你假造虎符和郭将军已死的消息,瞒得了一时,若之后真相被人揭穿,我们该如何?”秋菀讷讷问道,呼吸紊乱。
“十万赤锋,不是吃素的。”秦湑冷冷勾唇笑道:“镇压不成,就软硬兼施,本侯还不信他们能反上天……再说了,我还有你。”
我,还有你……
秋菀听罢,心绪忽地平缓了许多。
是啊,自从离开了揠龙,一夜之间,她却无用了许多,军心是他安抚的,血战也是他孤身前往的,自己躲在大营中,岂是一介军师的模样?
“如此说来,你答应带我去战场了?”秋菀破涕为笑,猛地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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