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烟华》第69章


他忽地停顿,秋菀眉间一凛,心知他要说出惊天动地的话。
“明日开始,冯焰便是我军领兵作战的将领,你既然不爱玩儿阴的,战场上自然见分晓去罢……”孟忽低声道,笑容冷得渗出寒意。
秋菀大惊……
虽心知冯焰真的叛变,可一时间如此真凭实据放在眼前,她如何辩驳?
只能杀了他了,与其再让他多说些废话扰乱军心,不如此刻就把他了结!
“箭镞可以作假,消息也可以!孟忽,你挟持了冯将军,演出这场好戏,还真是用心良苦!”秋菀狠辣扬眉,怒斥道:“如此,你来我大燕军营说了一堆欺诈之言,还妄想能活着走出去嘛?!”
“反正两国必然会战,不杀来使只是谋求和平,如今你孟忽孤身来我军营,挑拨是非,陷冯将军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地,离间我三军军心,今日你必死无疑!”秋菀冷冷笑道,说罢——
“镪啷”一声,那拔出的短刃嗡嗡龙吟震鸣,秋菀短剑出鞘,直直逼向孟忽。
“你不敢杀我。”
忽地,他漫不经心地对着那刺来的短刃,笑意浅淡,森然,带着不置可否的压迫力,低声在秋菀耳侧说道,声音只能被她一人听闻:“你若是不想我此刻拿出真的镇戎军虎符,就不可能杀得了我。”
什么……秋菀愣住!
难道说,真的镇戎虎符,此时竟然在孟忽的手里?
冯焰果真叛变了,连虎符都移交了敌国!
不能,不能让他拿出来真的虎符,一旦镇戎虎符拿出来,秦湑陷入伪造虎符的罪名,三军再无人镇压,大燕必败!
他孟忽的一个举动,竟然牵扯着大燕的一场动乱……
“其实,我也不爱玩儿阴的,秋菀,既然你我为敌手,明日一战,我等你!”
孟忽朗声哈哈大笑,撩袍离开,他所到之处,英武骁勇的战士们却像蝼蚁般从两侧散开,虽皆是目眦欲裂地看着他,可他拨开人群,大步离去,没有人可以阻拦……
更没有办法杀他!
既如此,明日一战,她必须得嬴……
作者有话要说:
、暴雨前夜,七智集结,生死亦相携
篝火,夜幕,千帐肃寂。
白日一场没有烽火硝烟的口伐,虽遏制住了孟忽的气势,但他此行的目的还是做到了。孤身为使,独赴敌营,离间三军,全身而退,振衣为狂风,翻手掀巨澜,此时表面平和的大营,被他搅得暗流涌动,酝酿动荡。
积压于天幕低垂的黑云,滚滚肆卷,似乎朔北的雨亦是狂暴,将下不下之时,最难抵御席卷的热浪,令人窒息的凝重,但只要倾泻暴雨,北疆便是一触即发。
秋菀随意翻了翻战报,并无所获,便整理了仪容,出了自己的营帐。
离帅帐几步之遥,却还是能感触到,帐内又是一场唇枪舌战,郭子奚的尸首已被迎回天策军的大营,可酷夏之际,加之尸体血肉模糊,开始腐烂,似乎还在辨认样貌……
但她心里明白,那一定是郭将军,孟忽言之凿凿,没有必要弄虚作假,将一具假尸首千里迢迢抬到大燕军营,那样被发现,岂不是他自己拆台?
厚重的帐帘之下,总是窥不见秦湑的样子的。
隐隐地,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似乎因为独闯敌军阵地,杀了对方将领,苦战辛劳多日,声音有些嘶哑,不知他受伤没有,也不知道他究竟现在有多疲惫。
几夜未睡了呢……
暗自思忖了片刻,她依旧还是轻盈地迈开脚步,走向远处角落的营帐。
揠龙七智的驻扎之地。
她连夜领军,什么人都没从揠龙带来,只留了命令,让揠龙七智赶到大营。
半年来,她也算谋得了不少英才谋士,个个皆是独当一面的人才,总共七位,六男一女,被北疆百姓成为“揠龙七智”,有的武功高超,不比武林高手差,有的精通天文地理,乃是行军打仗的天才。
还未撩开帘子,便听见里面一阵争吵……
秋菀淡淡一笑,夜舞似乎又暴躁脾气发作,向周围六人开始攻击了。
“怎么了?这好端端地,夜舞你又犯什么病……”秋菀掀开帘子笑骂道,果然看见夜舞正在紧紧扯着吕夷吾的衣襟,正欲挥拳打下去。
“秋先生!”夜舞气呼呼地骂道:“他奶奶的,这吕二又开始吐酸水了!说什么明日一定打仗,打仗还一定会败!这不是自己触霉头么!”
夜舞武功高强,乃是阵前以一敌百的好手,目不识丁,而吕夷吾则是精通山水地形的兵家谋士,自然聊不到一起。
秋菀敛了眉,并不言语,即刻便把帘子紧紧遮起来,省得被人听到,军心动摇。
长孙奕、奚敬子、柳落衣此时隔岸观火,还是凌湖一介书生柔弱模样的,一把堵住了夜舞的嘴,怒道:“行了你,秋先生要生气了!”
“唔,秋先生,我夜舞请缨,为大军前锋,杀梁贼为郭将军报仇……”夜舞满脸愤恨道……
毕竟他今年才十七岁,一副诛天灭地,骁勇果敢的模样,谁也拦不住。
秋菀一勾唇角,对着吕夷吾道:“行了,商量一下,明日我们怎么才能败得好看些。”
她心知肚明。
明日必然会战,于大燕而言,此乃被动,即使大燕主动出击,也是被逼无奈。
迫切需要为郭子奚报仇,活捉冯焰,振奋士气,安定军心,否则动荡难安,北疆难守,天下离乱!
夜舞顿时不说话了……
毕竟连秋菀都这么说!
难道明日一定会输?
“秋先生,明日暴雨,必有雷电……”姜湄此时才堪堪放下手中的书,作为七智里唯一的女子,她性情寡淡少言,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却忧愁叹道:“若地形复杂,还是得避开山坡。”
“你以为,胜算几何?”秋菀抬起眼问她。
“莫约,两成……”
姜湄将脸侧过去,望着营帐中的火盆,袅袅升腾起一阵青烟。
红色的火光,将她清瘦的侧脸勾勒成薄薄的剪影,美得飘渺含蓄……
“若,我军只有五万兵马呢?”秋菀问,眼眸望着沉默的吕夷吾。
“一成。”他回答,他年近不惑,温文峭拔的身姿却依旧玉树临风,大有谋士风骨。此时他静静地看着秋菀,神色凝重。
“若,对方至少十万人呢?”她再问。
“必败无疑……我军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失,还是应当避其锋锐……”吕夷吾答道。
夜,此时彻底沦为吞噬万物的深渊,将七个人的心拉进了无底洞。
铜盆里火焰噼啪爆燃,火光摇曳,将秋菀描摹出几分更不似凡人,多智近妖的遥远,神秘。
秋菀莞尔,缓缓起身,袖袍垂地,她朗声道:“诸位,你们从来都不是我秋菀的人,乃是赤锋的人,或者说,是大燕的人,明日我若做出奇诡之举,断断不要跟我,保护好侯爷,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求。”
“秋先生……”七个人皆是一惊。
但他们断断想不出,比她更多的答案。
“七智,当初对着大燕青山白水,许下誓言,永远听从我的号令,不是吗?”秋菀笑容很淡,但眸中闪着坚定:“放心,我定然永远守护你们。”
眼前,这病弱不堪,容颜清丽的女子,从未如此温柔过。
要么,便是古灵精怪,狡黠滑头,要么,便是手段狠辣,铁石心肠。
如今她却这般告诉他们,他们当初为她折服,愿供她驱策,以谋盛世太平,被她的气度所震慑,为她的聪慧所倾倒,可如今,她却只像个平凡女子,静处一隅,眼眸还是那般透着狡黠,唇角还是如此含着讥诮,但乱世烽火里,她却变得——
越来越温柔……
※※※
从七智的营帐中走出来后,她便看见帅帐的灯火已熄。
大营中,处处静谧肃穆,偶尔有巡逻的侍卫持矛穿过,步伐矫健,但落地无声,一切都沉寂得有些令人胸闷。
秋菀走回自己的营帐,残灯将熄,微弱地点点火光随风摇曳,她还没伸出手撩开帐帘,那沉重的帘子,却被另一只手拉开了……
帐中最后一点火,恰好熄灭,冷灰如死,夜幕低垂。
他并未遮目,还是那一身细鳞薄甲衣,静静地立在那儿,如一尊冷艳岿然的雕塑。 
“你怎么在这儿?还不赶紧回帅帐去睡!”秋菀打算把他拉出来,手还没扯动他分毫,他便已经单手把她拉进帐内。
“你陪我睡?”他冷然问道,语调清寒又霸道。
“小色鬼,谁要陪你……”秋菀骂道,一面去寻火石点灯。
“别点灯了,我又看不见。”他幽幽说道,将她的手攥在手里,力道紧得她无法挣脱。
“本侯只想跟你说说话,不要点灯。”他语调又凄怨了些,炽热了些,裹挟着痛意。
秋菀才习惯了黑夜的幽暗,见他的身影在眼前,越发清晰,可越清晰一些,便又飘忽了一些,他依旧是他,不过他好像累极了,清幽冷彻中,那凄绝之意,和疲惫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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