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了无痕》第34章


天和帝凝视凌妃许久,这个女人,是他曾经认识的凌妃吗?多年床笫,她没有任何情绪,像极了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头美人。
女人的身体是最诚实的,她对他没有感情,一点都没有,即使她每日笑颜如花,礼节谦逊温顺,没有就是没有。
她偶尔的走神和蹙眉都不是为了他。他贵为一朝天子,她却从未将他略萦心上。
同为妃子,苏妃会精心准备可口的点心,她不会;苏妃会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绣一个荷包,她不会;苏妃会偶尔撒娇撒痴,她不会……
她到底心里念着谁?
嫉妒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悄悄爬上的他的心智。他得不到,那别人也别想得到了!
“你就这么想死吗?”他终于开口说话,红色的蛇信在他的眼中闪现,“嘶”、“嘶”的声音在他的耳膜里颤动。
凌妃没有说话,她缓缓地跪下,神情如同平日领赏一般淡然温柔,那是她一贯的笑容:“臣妾谢皇上开恩。”
、第三十章 红尘湮花落了无痕
碧清见苏紫鸢还是呆呆地坐在窗前,走过去关好窗户道:“这会寒气上来了,小姐还是回里屋去吧!”
苏紫鸢依然看着窗外,外面的枯叶已落得差不多了,有的和泥水纠结在一起,因为这些天的日晒已化为大地的一部分,让人很难想象它们曾在枝头怎样得闹过春意。
爹爹为国捐躯了,公公被处以极刑;哥哥功成名就了,夫君颓废消沉不知何时才能正常。
昨天,天和帝昭告天下,嫔妃凌霜不识大体,公然触犯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不服其父之罪自缢于承欢殿,有碍皇家威仪,特废去其妃位,棺梓不许葬入皇陵。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世间万事仅此八个字而已。
空念着镜里恩情,梦中功名,却不知大厦一朝倾。算人世荣华多几时,何时忘却营营?
倚风长啸,阑干拍遍,叹尘寰中消长谁定?不过话尽沧桑而已。
苏紫鸢深深地叹了口气,案头还放着她方才写的《满庭芳》,新墨的颜色总是不够黑,这会儿已隐隐有些发棕:
“东风已老,梧桐影斜,又见落英无数。几点残星,长安月万里。冷阶独立翠袖,单衫寒,雾绕鬓湿。” 
“昔言宛转歌,为星为汉,烟雾氤氲。如今歌宛转,哀情成殇。小堂深处无灯,自别离,不复剪烛。月如钩,问渠能否,勾得离人回?”
凌霄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甚至连他的父亲行刑他都没有回来。
听小厮书痕说凌霄一直在醉月楼。
醉月楼,那是死了的徐曼娘曾经呆过的地方,他这一生都不肯相信她了吗?
一雌一雄,两把清冷的鸳鸯剑斩断了鸳鸯情,鸳鸯鸳鸯,本就是怨央啊!
红粉阑,鸳鸯弦断暗香冷。晓颜改,青丝褪,白衣曾在水一方。软语初歇荼蘼落,天香云外酹三生……
苏紫鸢只觉得她的一生好像天大的笑话。上天精心设计了完美的开头,却最终虎头蛇尾。
人人都认为她是无忧无虑的少夫人,然后成为老夫人,儿孙满堂,福寿绵长,最终在某一天安详地寿终正寝。
这是平凡的一生,却也是人们最愿意过的一生,没有大风大浪的刺激澎湃,平安喜乐永远是最诱人的。
偶尔会觉得往事种种如一场繁华绮靡的梦,梦醒时分夜欲阑。这种似幻似真的感觉让她心痛却又不舍,仿佛饮鸩止渴,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坟墓。
她突然想起初嫁凌府的那个夜晚,她曾经见过一只赤狐。
狐者,集天地之灵气,吐纳日月精华,通晓世事变幻,能发丧亡之音。
那只赤狐,是丧亡的预报者啊!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一切要被时间慢慢蚕食,那啮心的痛,一寸一寸爬过全身,无人能救。
见苏紫鸢沉吟不语,碧清犹豫半晌才道:“方才,家里来人说为了嘉奖老爷,苏妃娘娘被册封为中宫皇后了。”
“哦?这是喜事啊,为什么这么吞吞吐吐地?”苏紫鸢转过身来看着她,随口又问:“天儿和岚儿呢?”
“在里屋,奶娘看着呢!”碧清终于忍不住了,她扳过苏紫鸢的肩膀哭道:“小姐,你要哭就哭吧!老爷没了,凌妃娘娘缢了,公子又这个样子,三小姐也不在,碧清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这样什么都闷在心里,我……”
苏紫鸢微笑着拉过她的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像拍儿子凌天睡觉一样温柔:“我没事,我只是想一些事情而已。老夫人呢?还是日日跪在佛堂不肯出来吗?”
碧清“嗯”了一声,凌老夫人年事已高,又如此作践自己,实在是令人堪忧。
“我们去看看吧!”苏紫鸢站起身来,掀开帘子见凌天和凌岚正在玩耍,奶娘在一边看着,便放心地去了佛堂。
“紫鸢,你来了!”未等苏紫鸢跨进佛堂门槛,凌老夫人已先开了口。
她此时并未像前几天那样颓丧,脸上看起来有了一丝明光,“雪儿有信来了!这个丫头,跑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为娘的在家……算了算了,紫鸢你来看看吧!这些字婆婆认不全。”
苏紫鸢诧异地接过看了片刻,轻轻折好信纸的时候,她的嘴角终于扬起了这些天的第一抹微笑,刹那间如日出红云,驱散了久久萦绕佛堂的愁闷忧思。
一个不知名的小湖畔,一座小木屋前面,一对璧人相互依偎,山头余晖斜斜地照在他们身上,从后面看去,犹如镀了一层金光,那是传说中金莲盛开的颜色。
此时如果有从京城来的人,他们一定会惊异地发现,那位男子竟然是传闻中已经自尽了的北幽王!
凌雪将头轻轻枕在北幽王的肩膀上,微微眯着眼睛将脸对着阳光,她向着夕阳伸出右手,手背朝外,掌心里是一抹亮红的颜色。
她将手移到北幽王眼前笑道:“温卿,你看这是什么?”
北幽王轻嗅她发间淡淡的花香,微笑道:“是什么?”
“这是生命的颜色。”
“生命还有颜色?”
“当然了!这个颜色只有活人才有,所以我叫它——生命的颜色。”
凌雪突然坐起来抓住北幽王的手认真地问道:“你真打算和我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吗?”
她的脸在渐渐消散的光线中有些朦胧,亮晶晶的眼睛依旧如点漆。
北幽王看着她的眼睛粲然一笑:“天下人认识的那个北幽王已经自尽了,在这里的,是你的温卿。”
“高卧白云山下,明月清风无价。壶中玄奥,静里乾坤大。夕阳看破霞,树头数晚鸦。花阴柳下,笑笑逢人话;剩水残山,行行到处家。凭咱茅屋任生涯,从他金阶玉露滑(注:选自《封神演义》)。”
他反抓起她的手,紧紧地贴在心口,宠溺的笑如那夜天星河边的萤火虫,梦一般轻盈飞舞。
他的声音里透着无比的坚定:“感觉到了吗?我的心还在跳动!只要它还跳着,我就永远陪着你!”
空气在一瞬间有种淡淡的静远,他低声问道:“你还记得我曾给你说的我最喜欢的一段话吗?”
凌雪微笑着朗声吟诵道:“一丘之木,其栖深也屋,吾容不辱;一溪之石,其居平也席,吾劳以息;一窦之泉,其音清也弦,吾方在悬。得乎人?得乎天?吾不知所以然而然。采江之鱼兮,朝船有鲈;采江之蔬兮,暮筐有蒲。左图且书,右琴与壶。寿欤?夭欤?贵欤?贱欤?”
“其实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我最爱的是桃花,因为那个美好而温暖的桃花源。”温卿的眼神悠然飘向远方,似乎那里就有一片桃花正灼灼盛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之妙,在于它的艳,它的清,更在于它的漫山遍野。它是初春一片绿中夺目的红,没有如血如火却摄人心魄;我总觉得清气长存最适合说桃花,它没有香味,只有那一股清洌的气息让人永远不能忘怀;它不是贵妇头上的芍药牡丹,那样的雍容华贵,只是山野少女鬓边手里的一枝独秀,也许还带着清晨未晞的露珠,就那样颤巍巍地看着你,看你会不会用满是怜爱的目光回应它,甚而分不清是人的多情还是花的有意。”
“那我们就在这种一片桃树好了!说不定还会有桃子吃呢!”凌雪的眼睛里立刻写满了两个大大的字——贪吃。
温卿食指轻点她的眉心:“你就知道吃!”
凌雪一改方才的淘气,静静地偎在温卿的怀里,那里的气息干燥温暖,让她有一瞬的失神。
她低声问道:“姐姐会来看我们吗?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到那封信。”
她有些羞涩地将头埋在温卿怀里,那封信,最后一句是:凌雪,温卿,百年好合。
太阳终于慢慢地下去了,当天地间最后一丝光线也被抽走时,唯有略带寒气的?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