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熙》第79章


铭记,如这长歌永未绝,为徒者永求索,没有眼泪,没有后悔,这是为师者的尽心与责任。而大半年的教职生涯让关小熙深刻体会到了这种责任,她可以关怀并且爱着她的每一个学生,但她决不能接受学生爱上自己。
所以,他也是一样的罢,只怪她当初无知,错把他的责任当成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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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担心,我不是来纠缠你的,只是为了网站的一些事,不得不和你聊几句,我想你总是舍不得你一手发展出来的家园的。”
趁着黑衣的沉默男子还未开口,关小熙抢先说,一连串的话语,在大半年的讲台锻炼中变得纯熟大方,一口说出来,气都不喘一下。
想起当年上课回答问题话都说不清楚的自己,关小熙时常觉得好笑。
“你别说话,你先听我说完,我知道你已经不认我做徒弟了,只不过我喊你师父喊惯了,一时改不了口,你将就着听吧,这半年来网上发生的事情我想你身为当事者应该比我更了解,所以有些内情,我还是想当面向你问清楚,你一直教我不要道听途说不要盲目追随大流,所以我一直没有站到花阡陌的阵线上,无论怎样,我内心还是相信你的,师父,你给花阡陌的信我也全部看了,就算你不给别人一个交代,也至少给我一个交代吧,毕竟,师父,我曾经爱过你。”
两个字,一辈子,这一辈子,一个人一眼就认出了她,另一个人非要沿着记忆的疤痕才能认出她。
“曾经”两字,她咬了重重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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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番话,她深深地望着他的侧脸,而她眼中是灼灼的光彩,仿佛与千年前那些承道又传道的学子一样,纯粹,坚定,没有半分其他的情绪。
燕归来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在这熙熙攘攘的繁华地,他依旧能那么分明地听清楚她的话,似乎从来他的耳里只在乎过她一个人的话。
——师父,你给花阡陌的信我也全部看了。
——师父,我曾经爱过你。
是啊,他听得如此清楚,就如她这张浓妆又清晰的脸庞,在咖啡馆第一眼见到她时,那种似曾相识的、让他心跳几乎停止的感觉——亏他还一路自嘲多情,而在认出她掌心的疤痕时再次心跳停止,大跌又大起,大喜又大悲,这下,他是分分明明地看清楚她了。
我曾经爱过你。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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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也真的可以忘记了吧。
忘,亡心。心不死,又怎能忘。
现在,他可以忘了。
他应该高兴的,不是么?
她终于走出去了,她可以回到她正常平凡的人生,拥有正常平凡的幸福,像这世上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像他守护着的人们一样,他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熙马拉雅她真正长大了,当他这位为师者化为尘土的一天,她就可以坚强地面对,日后成为他人之师,成为他人师之师……漫长的岁月过去,她不必再为他伤怀难过。
难过,他一个人就可以了。
而那一天,很快就要来了吧,他终于抬起头,明晃晃的阳光,她明亮的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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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现在说话不是时候,”关小熙语调飞快地对他说,“如果你愿意给我个交代,那么今天晚上9点,来我这里取照片。”说完她把一个地址塞给他,又笑着夺下他手中的相机,扬了扬,“你知道用传统工艺洗相片挺麻烦的。”
如意正好挎着两个包包从店里出来。
“好看么?”她照例亲密地挽住长椅上沉默男人的胳膊。
“不好看。”燕归来干巴巴地说。
“……”
这一刻,如意脸上的表情,也许只能用便秘来形容,她噎了良久,才纳闷地说道:“虽然你说不好看,不过,这是你第一次肯对我置于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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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不多一分,不少一秒的时候,燕归来准时来到关小熙住的小旅馆门口。
他以取照片的名义,一个人来赴约。
关小熙已备了桌子和酒等着他。
桌子上是一叠满溢着幸福的照片,关于燕归来和如意,关于关小熙输给的时间,她花了一下午去附近租借暗房洗出来,她愉快地递给他。
“既然来了,喝杯酒再走吧,师父。”
灯光下有着明媚笑脸的姑娘落落大方地为两人的酒杯斟满红酒,她推了一杯到对面,又一仰头,把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男人干涩发颤的声音在沉默的房间里隐约显得慌张。
“自你走后。”关小熙扬起头,脸庞因酒精而泛红,双眼却依旧是一片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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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时间不多,你有什么话……快问。”两人挑衅似的对望许久,燕归来首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他推开酒杯,双手抱在胸前,把身子往椅背上一仰,双眼漫无焦点地望着对面壁上的油画,好像这样就可以看不到她。
关小熙二话不说拿过他的酒杯再次仰起脖子要一饮而尽,燕归来慌忙起身去阻止她再次被酒精侵蚀,却没有成功,她顺利地喝光了杯中酒,亮如星芒的眼神盯着他,而慢了一拍的他,错过了按住她的酒杯,只摸到了她的手。
关小熙不着痕迹地抽离。
“第一个问题,你究竟来法国干什么?”
她往沙发上一靠,以一个潇洒至极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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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必要告诉你。”燕归来沉声说,他依旧望着壁画,画中的向日葵盛开了大片大片的阳光,颜色鲜艳得一塌糊涂,刺目得简直想让他流泪。
“不要告诉我,是网上流传的那种‘因为挚友陆萧被有关部门迫害含冤,而致使你做出背叛有关部门的举动’这种只有傻子才会相信的借口——燕归来,你是不是后悔曾教过我‘大流’与‘盲目’的区别?”女孩的双手搭成塔状,唇边是玩味的笑。
不知是否因为酒精的关系,她的笑里多了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妩媚。
就如她第一次醉酒在他怀里的那一夜。
想起那一夜,燕归来的嘴唇抿得更紧,那个挣扎着说着爱他的女孩,是他亲手扼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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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分毫毕现的表情全数落在关小熙眼里。
尽管他努力做出了一张不动声色的扑克脸——但跟了他那么久的关小熙,又岂会被这些瞒过。
“师父,”她说,“其实最了解你的还是我,你知道么,如果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那么就会让这个人拼命地想靠近另一个人,无论是知识、修养、地位,等等一切,她会拼命地想了解他,哪怕他每一个呼吸,她都会记在心里,就好像我曾经爱你,哈……”说着说着,她又笑了,“可惜我忘了,我们错开的时间,是永远无法靠近的,所以我想,这世上最了解如意的人,是你吧。”
几乎在她语声落下的同一秒,他一个“不”字就要下意识地冲出口,但一瞬间,他的理智又让他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他冷哼一声,干脆闭上眼睛,对她自以为是的腔调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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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么,我看得出来,你其实是有苦衷的,虽然你不说,敲掉你牙齿你也肯定不会说,但你的反应已经告诉我了,师父,我没有看错呢,我实在太了解你了,哈,看来和颜可的打赌我又要赢了。”关小熙的脸上,是比向日葵更明亮的笑容,“所以我猜,你来法国是做的卧底吧?因为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如意和Dubois一家,你教过我,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想必你下得就是这一着?而你什么都不说,是怕人多口杂,你要确保你的计划天衣无缝,最好是所有人都把你逼到死路,让你成为国人公敌,这样Dubois一家就能更加信任你,方便你更好地——唔,怎么说呢,我不幸看过你给花阡陌的信,你就那么可笑地、自以为是地——”
“想要同归于尽”六个字关小熙还来不及出口,燕归来已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力道之大,导致他带翻了小圆桌,酒瓶,酒杯,稀里哗啦地碎到地上,红酒溅了他一裤子,他望着冷笑的她,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在那破碎的残羹中流尽了,原来他隐忍的感情,在她眼里只是可笑,只是自以为是,那么她说爱他,也只是逗他好玩么,关小熙,他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徒弟,到头来竟也是和如意一样的女人。
“是。”他紧抿的嘴唇,一字一句地吐出最冰冷的硬刺:“那是我一时糊涂,关小熙,我从没有爱过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如意脱离泥沼,我这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关小熙,请你不要自作多情。”
说着,不顾正在地上收拾残片而又把双手划得鲜血淋漓的女孩,他抓起自己的外套,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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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是灿烂的向日葵,头顶是复古的水晶吊灯,灯光在散落一地的照片上流淌。
照片上的男女,依偎着,那么幸福。
而残破的酒羹,琉璃碎片,她指尖淌下的鲜血,在凌乱的照片上,流淌出绝美的沟壑。
她想忘,不得忘,非要亲口听他说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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