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门冰焰》第26章


“看来空瓶子果然把他变成另一人,只用了短短的一天……依照计划,青天子座下十二天使全部苏醒,大陆将陷入一片火海,如今已是第七位……这种宁静悠远的景致,我怕是再也瞧不了多少眼了。”屠未央贪婪地环顾运河两岸的景色,虽在冬季,仍是美得令人神往。
只听郎烈说道:“主人传来急讯,元吴即将对青唐用兵,本门必须辅以军资,各地同门都要承担。十天之内,我们要筹集八十万两,易帛士已经到达,正在点算财物。”
屠未央有点儿心不在焉:“元吴是青天子降临的关键,我们自当尽力。”
“耗尽卢、郎两家所有,离八十万两尚有距离,需得设法凑足。”郎烈拍了拍脑袋,“感谢主人,不但赐我一身神功,连带脑筋也灵活了许多倍……”
接下来的三天,余杭一带可谓天翻地覆。大队官兵开到,占据了卢府。霎时谣言四起,有说卢三爷恶贯满盈,被官府查抄家产,他自己也畏罪躲藏,只有等死的份儿。从此地方上少了一霸,剩下的郎老爷,据金昌村人力证,原来是位劫富济贫的侠客,以前种种恶迹,都是卢三顾栽赃嫁祸的。
然而乡人们还来不及加额称庆,所谓的侠客便让他们大吃一惊。官兵四出搜查卢三顾的同党,名为抓贼,其实顺手牵羊,中饱私囊。兵大爷做事从来是张公吃酒李公醉,倒也属意料中事,但这一次却动了真格,运河两岸,以至皋亭山下,家家户户都被他们翻箱倒柜,掘地三尺,不两日间,富庶的余杭几遭搜刮殆尽。
这伙官兵并非从杭州城而来,他们的上司不是知府,也非通判,却是两浙运转副使,即郎烈的岳父,此事与火中狼实难脱干系。
乡民惨遭蹂躏,昭阳郡主自不会坐视,少不了义贞、婉儿左右开弓,打宋兵一个落花流水,不亦乐乎。然而寡不敌众,客难凌主,打了几起抱不平,大队弩兵随即蜂拥而至,几人只好暂避到荒废的郎府别院。
乡里素知郎夫人菩萨心肠,跪求她帮忙说项,谁知郎夫人带着一个侍女入了卢府,便再也没有出现,许是被郎烈软禁了起来。
天圣三年冬十二月十五,细雪纷扰,愁云闭天。萧明空冒雪候在别院门前,直到入夜,下山打探的义贞才风尘仆仆地赶回,身后跟随着十余个乡人,人人神色忧愤。义贞手背一大块被烧得通红。
原来官兵又变出了新花样儿——到处搜捕有田地的乡人,胁逼他们转赠予郎烈,有不允者,便当场抓走。义贞出手阻止,怎奈郎烈的火焰奇功威不可当,义贞避得稍慢,已被烧伤,当即展开太白剑法,救了十余人,一同来到山上。
进了大厅,由天瞳安顿众人。萧明空一把捉住义贞的手掌,道:“死不了吗?”
义贞却游目四顾:“婉儿呢?婉儿上哪儿去了?”
萧明空甩掉他的手,道:“你就知道关心婉儿!”
义贞抓头道:“这倒奇了,我关心婉儿,难道又错了?”
萧明空怒斥犹如连珠炮:“不错,大大的不错!错的是我,不该大半夜不睡觉,在此受你的活气!”
义贞心想此女当真不可理喻,遂闷坐不语。萧明空静默半晌,道:“婉儿另有任务,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了,你安心了吧?”说毕一阵风也似的去了,留下义贞抓耳挠腮,不明所以。
次日一早,晾竿儿带着金昌村的村民也来到,怒气冲冲,所述大同小异。
数日之间,闻风来投奔的乡人越来越多。郎府别院贮存着大量食物和清水,足够数百人半月之用,因此饮食倒不成问题,只是众人指天骂地,一股怨气无处宣泄,哭的哭,闹的闹,宛如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天灾地震。
萧明空不堪烦乱,自行踱到庄后的山溪间。
溪水潺潺而动,带着细小冰粒,时而发出精灵般的清响。叶灵铮墨青色的身影悄然伫立溪畔,见萧明空来到,她微微点头。
“郎烈这兔崽子,他还有王法吗?”萧明空捡起一块石头,出力丢进溪里,激起一阵水花,“契丹国内的族主劳役奴隶,也不至于这么放肆!”
叶灵铮道:“郎烈请他岳父调动军队,以搜捕卢三顾余党为名,大肆搜掠财物。杭州的知府、通判和转运使互不统辖,彼此更十分忌惮。他们真要插手此事,也必须由通判上报东京,等候圣裁,一来一回,起码得两三个月。”
萧明空道:“如此看来,郎烈在我们面前故作义愤状,乃是为了说服我们入伙,所有的慷慨激昂都是假的。哼,这人可真能做戏啊。”
“他以前不是这样……”叶灵铮道,“都是因为我,才让他变得孤僻极端……”
萧明空道:“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圣门可能急需一笔庞大的财资,短期之内筹集运走。此事终会败露,但这口黑锅子,可就得由转运副使来背了。当初燕京留守奚仲逸策动妖行奇案,借督造佛寺大量贪污国银,尽数用到了资助塞外各族的军费上。哼哼,眼下郎烈也来依样画葫芦,这笔近百万两的巨款,圣门又不知要拿来作什么恶。你有头绪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叶灵铮的茫然并非假装。
“请恕我无礼,你和郎烈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萧明空道,“或许你可以劝服他?”
叶灵铮黯然摇头:“如今的我,根本就无法面对他。”
十数年的往事,她悠悠而言,有些感情虽已尘封,却依然刻骨铭心。同是天涯孤苦人,从小相识相守,奈何际遇各异,作为圣门仅有的数名形意师之一,她必须肩负使命,她必须抹除自我,每做一件事,都需要深思熟虑,从所谓哲理的高度去思考。她注定不能像他一样,做一个快意思仇的江湖豪侠,她注定了要抛弃他。
原以为自己所行之道,乃是一条救苦扶弱的圣人之路。原以为牺牲她一人的幸福,可以造就千万人的幸福。不料到头来,她所牺牲而成就的,反是众多无辜者的噩梦;她所坚信而奉行的,也如一座风中沙城,宏伟却脆弱,不管怎样紧迫,总阻不了它消散于天地。
“如果我当年没有离开他,如果我更自私一点,不管什么济世救民,而和他一起隐居,那么对于所有人来说,都要好得太多……太多……”可惜世上并没有如果,叶灵铮神情迷茫,眼泪怔怔地淌下,〃这一切大错,都由我铸成,我活在这世上,原是众人的累赘……我,我早就应该消失了。’
“这算什么话?”萧明空怒道,“这一切既然由你造成,那你就更应该挺身而出!”
叶灵铮苦笑:“怎样挺身而出?你要我去杀了郎烈?”
萧明空道:“郎烈明明是位急公好义的侠客,何以不过朝夕,就变得如此偏执?他的本性决不该如此,一定是中了什么幻术!我曾亲自目睹整座城池的人在圣门形法士操纵下,都变作了麻木的活尸,郎烈必定也是着了这调调儿。咱们得找出救回他的法子。”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叶灵铮道,“形法士的幻术只对极度悲伤的平凡人有效,郎烈意志坚强,对他起不了作用。本门的摄心术和武功并驾齐驱,种类之繁复,不少于百余种。其中有所谓的写魄师,专从人之愤怒和畏怖着手,因为愤怒和畏怖,会导人进入黑暗之途,由此不知不觉,成为恶意的奴隶。中了写魄术的人,毕生无法复原……”
萧明空点头道:“嗯,郎烈遇到的就是写魄师了,想不到这般厉害。”
“我虽不清楚郎烈的武功何以突飞猛进,但看他的神情,确实是被写魄师唤出了人性中最恶的一面。郎烈已经不是郎烈了,谁也救不了他,都是我害了他,都是我……”
“不,一定还有什么挽救的法子!”萧明空叫道,“你试都没有试过,又怎能就此放弃?”
叶灵铮道:“你根本不明白圣门技艺之浩瀚……”
“我只知道邪不胜正!若人人都惧怕恶势力,这片土地上就再也没有希望可言!”
叶灵铮的语声充满乏力感:“郡主,你还是快快回家吧。你命好,心地也好,有自己的美好生活,何必陷身在此?这世界……这世界原是善恶难明,不可救药。终有一天你会发现,即使你所坚守的原则,其实也不过是个大笑话。”
萧明空道:“我真盼望老天开眼,赐我绝世武功,哪怕片刻也好。”
叶灵铮道:“那又有何用?你就算打遍天下无敌手,也救不回郎烈,改变不了这世道。”
“如果有厉害的武功,”萧明空道,“我起码能赏你老大两个耳光,把你狠狠地抽醒!”叶灵铮叹息:“我沉睡多年,却是至今方醒。”说着缓缓向溪中走去。
萧明空叫道:“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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