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生》第35章


“她这次来陈城,有三件事要做。”田牧伸出三根手指,缓缓续道,“第一,帮范雎把秦国军配的帐结了;第二,跟春申君密谋谈判,化解六国合纵,减轻秦军在邯郸的压力;第三……”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赵宁,“与中山国遗族接头,纠合楚国之力,灭赵复国。”
“什么?!”赵宁大吃一惊。前面两点田牧未说她便已然想到,可最后一点,却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还有一个身份。”田牧敲了敲桌沿,“亡国中山的最后一个公主。”
赵宁恍然。
三十九年前,嵌在赵国东北部、将赵国领土一分为二的中山国终于被赵国吞灭。这个方圆五百里的白狄小国,经过无数次的重创和复兴,甚至一度被魏国吞灭而后复国,终于在赵国的铁蹄下彻底湮灭。
然而时至今日,中山国竟还有遗族在挣扎着企图复国!
“那个青衫男子,就是中山国遗民?他们有多少人手在此?”赵宁轻声问道,“哪些是秦国人?”她的目光在大厅内疾疾一扫。
“这一层楼,几乎没有闲人。”田牧道,“除了那边那个游侠,尚未摸透。”
赵宁顺着田牧的目光一看,正是那红衣女子旁边隔间里,靠着窗自斟自饮的男子。
“他来得很早,也不点菜,一直在喝酒。”田牧摸着下巴,“手里拿着两根白布条不停把玩,请不来,赶不走,说是在此凭吊故人。”
赵宁运足目力,向那人看去。只见他穿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衣,箕坐在地,姿势甚是散漫。案上已堆叠了近十个酒坛,大小不一形制各异,竟似是将各国的酒品都喝了个遍。
“暂不管他。”田牧整理了一下衣袖,“时候差不多了,该动手了。”
他从案上端起铜爵,站起身来,向中央走了几步,大袖一摆,朝着宴上宾客端正地一敬,朗声道:“各位,田某今日招待不周,在此致歉了。乱世行商实属不易,日后还望各位多多提携照顾了。”
众宾客皆挺身长跪,纷纷举爵同饮。
一番客套寒暄过后,田牧退回席案。忽然,他凑近赵宁耳朵,轻声道:“那位女子,说来还是你的一位故人。”
“什么?!”赵宁一惊。
“不去看看么?”田牧邪魅地一笑,勾了勾嘴角。
赵宁心中忽然一片冰冷,抓起案边长剑便挺身而起,向对面隔间快步走去。
“唰”地一声,珠帘被挑开。交谈甚欢的三人齐齐一惊,收住了嘴,一并转头看向直闯过来的黄衣女子。
“阿桥!”赵宁脸上的酡红霎时褪去,变得苍白如雪。
尖尖的下巴,饱满红润的双颊,一对乌黑的眼眸光彩流转,亮得好似晨星。红衣女子惊在当地,直直盯着赵宁,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你……你如何在这里?”赵宁焦急地问道,声音有一丝发颤。
看清她的脸的一刹那,一种强烈的紧张伴随着恐惧铺天盖地得向她心口压来。好似一只利爪,又准又狠地攥住了她的心脏,极尽撕扯。
“阿宁……”红衣女子眼中忽然光芒一闪。她站起身来,向着席间两人微微欠身致歉,继而向赵宁走来。
“你……是跟那些齐国人……一起来的?”她微微侧身,越过赵宁的身体去看大厅正中的情形。
赵宁猛然惊醒,上前一步,一把捉住了阿桥的手腕:“跟我走!快!”她不等对方反应,转身便往外走。
“等等!”阿桥使劲一抽手臂,回身对席间两人道,“抱歉,二位!今日便到此,我们改日再聚。二位请作速离开此地!”
话音未落,赵宁已不由分说将她拉到了楼梯口。远远地,田牧冲着赵宁微微一笑,嘴唇动了动。
赵宁心头一震,咬紧牙关,扯着阿桥咚咚奔下楼去。
片刻之后。脚步声在楼梯口再度响起,背负长弓的皮甲武士一步一步踏上楼来。
“走了。”邵云一面活动着手腕,一面扯了扯嘴角。
“好。”田牧轻轻一击掌,“动手。”
刹那间,四方珠帘轰然碎裂。席案之间,雪亮的剑光如浪涛般翻腾而出。
、第五章 昔我往矣(上)
赵宁拉着阿桥走到车马场,找到了田牧的双驾轺车,刷地抽出长剑,手腕一动便将车辕上栓马的皮绳全部斩断。
“走!”她拉出两匹骏马,将一根缰绳抛给阿桥,自己手一撑鞍便轻巧上了另外一马。
阿桥接过马缰,不发一言,也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未等赵宁定下方向,她已双腿一夹马腹,拨转马头向东方行去。
赵宁皱起眉头,微觉诧异。然而当下正心乱如麻,也不知该往何处去。于是便也不多想,随着阿桥策马而行。
两匹天保骏马快速地穿行在陈城的街道上,直向东门奔去。路人纷纷侧目让道,不一刻便离开了停云楼所在的繁华街区。
眼看便要抵达东门,赵宁忽觉一阵心悸。她一拉马缰,缓下速度,回头向来处望去,忽然手腕一抖。
着火了?!几股粗壮的浓烟从停云楼顶层的窗口飘出。
停云楼是这一带最高的建筑,哪怕离开几里也能看见那尖尖的顶。街上的人们也开始发现了这一异状,纷纷呼唤喊叫起来,向浓烟飘起的方向汇聚。
“阿桥!”赵宁转回头,向着前方喊了一声。
出乎她的意料,自始至终阿桥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只不停扬鞭打马,飞速地向前冲,好像已将她的下属和盟友彻底地抛在了脑后,不再有一丝一毫地关心。
赵宁心头突然狠狠一跳。她想起了下楼之前,田牧用唇语对她说的话——
“带她回来。”
“阿桥!等等我!”赵宁猛地一抽马臀,向前追去。
然而,赵宁看不到的是,在身后燃烧的高楼上,一个灰色的人影攀着窗沿跃出,仿佛一只矫健的猿猴,几下辗转腾挪便从顶楼攀援而下,隐入了渐渐密集的人群。
停云楼,王道厅内。
田牧凭栏而立,抬起左臂,用大袖挡住了口鼻。在他身边,微胖的赭衣男子扶着栏杆瑟瑟发抖,两膝软得几乎要跪下。
几丛火苗在地上燃烧着,冒着浓浓的白烟。火势集中在井字正中间,也就是方才田氏大宴的所在之处。
“嘭”的一声,又一个人倒下,鲜血从喉间喷出,溅成一个扇形。
邵云嫌恶地退开两步,靠在了窗边。他扭过头,从敞开的窗户往下看,叹着气摇了摇头。
那个人已经消失了。只在窗棂上留下了五个极深的手指印,受力的地方木头都已裂开。
是个少见的高手。果决利落,锋锐准狠。就武艺来说,目前所见,也就只有赵宁能与他一较高低了。
邵云抽了抽鼻子,转回身来。刚才一切发生得太快,连他也不及反应。
在他登上最后一截楼梯说“走了”,到田牧说“好”字之间短短的一瞬,独坐在这里的灰衣男子突然发出了一长一短两声尖啸。继而便有一条火龙凭空腾起,在珠帘碎裂的一刹那穿飞而过,撞进了田氏大宴连成一片的席案中。
商人们穿的都是锦绣丝绸,宽袍大袖。火势一下子便腾了起来。惊叫四起,案翻酒洒,反倒让火燃得更猛了。
幸好,商人们之间混了不少伪装的武士,很快控制住了局面。然而隐藏在周围隔间里的秦国侍卫得到了啸声的警示,立即开始了反抗。
战斗比计划中艰难了许多。双方人数相差不多,又有火苗烟雾阻乱。倘若不是那灰衣人急着离开,己方也未必能胜。这小小的一手扰乱,实让这次行动变得险之又险。
“轰”的一声,最后一个敌人终于到地。
田牧皱着眉头,挥了挥袖子,驱散了面前缭绕的烟雾。他看了一眼身侧的荀微,清了清嗓子,道:“好了。都死光了,荀先生可以不必装了。”
荀微转回头来,向着大厅里来回一望。二十多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满地鲜血淋漓。他长叹了口气,站直了身子。方才惊得胆都要吓破了的神情立刻消失不见。
“真是失败的行动。让荀先生见笑了。”田牧挑了挑嘴角,脸上却无任何笑意。
“哎——”荀微摇了摇头,“我也没想到,那女人竟然还有一个影守。”
“不过,倒也提醒我了。”田牧往前走了两步,“原本想伪造匪贼劫商之态来处理后事。现在,不如……索性来一把大火……烧个干净。”他一面说,一面将案头未饮完的残酒泼洒在死人的身上。
荀微垂着的手不易察觉地一抖。
田牧转回身来,忽然露齿一笑:“反正春申君家大业大,也不差这一点木料泥瓦。”他一边说,身后的下属已开始动手四处泼洒酒液,扯动易燃的布料木头。火势顿时渐涨。
“是。”荀微嘴角微微抽搐,声音却仍然镇定清晰,“纵火者正是那灰衣游侠,荀某亲眼所见。”
“好。”田牧满意地一抚掌,“不知现在,算不算向春申君表明了齐国的抗秦决心?”
“荀某自会如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