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皇城》第58章

金碧辉煌的景仁宫，和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肖妃娘娘感觉上并不配，却又莫名其妙得很配。然而有了肖妃的景仁宫俨然成了皇上的家…皇上总是对我说：“小李子，朕该回家了…”回到景仁宫的皇上，不会有任何压力，在那里的那个女人，永远都不会把他当作大清朝的皇上，在这座紫禁城里只有两个人，敢叫、会叫、能叫‘玄烨’这个名字：一个，是太皇太后；另一个，就是，肖妃。
有什么新东西，皇上总是第一时间拿给肖妃看，什么好东西，也都是尽量赏给她。只是，当我每次带着皇上的礼物送到她面前的时候，永远都不会看到任何欣喜若狂的表情，她总是淡淡的微笑，如水般的温柔，表情也是淡淡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她那种淡淡的表情，我在上朝的时候也会看到，他们两个，很像…
还记得当肖妃娘娘怀孕的消息被证实的时候，皇上开心的样子，她没进宫之前，我真的不知道，皇上有多少开心是发自内心的。不过，现在皇上是真得开心了。我看得出来，皇上是多么喜欢这个孩子，即使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可还是抑制不住欣喜的心情。不过，皇上在欣喜之余，也已经很清醒地意识到了这座皇城的危险。
“小李子，你跟着朕这么多年了，你知道朕对你的信任，朕答应过东珠，朕会保护她，她和孩子。暂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东珠怀孕的消息，朕怕会给她带来危险…朕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去。
仅仅五天，肖妃就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除了一个死掉的宫女没有任何可以查起的证据，看着躺在床上满脸苍白的娘娘，皇上的嘴唇已经咬出了血，他要彻查，却又不知从何下手。我看得出来，皇上在恨自己，恨自己没有履行的诺言。
然而，肖妃娘娘在失去孩子之后，一直不肯睁眼，看上去是在昏睡，可谁都知道，她那是不想睁眼，她的心，都碎了吧。
可皇上的心，又何尝不是，肖娘娘不吃东西，皇上也没有好好吃过什么东西，只要一得空，就往景仁宫跑。每次走到她的床前，又完全无能为力。皇上看着她皱眉昏睡的样子，我看着皇上紧紧攥着的手。
失去孩子的第三天，处理完手上的奏折，已是深夜。
“小李子，陪朕再去看看她吧…就咱们两个人…”无论何时，皇上始终还是放心不下她。
去景仁宫的路上，皇上蓦然地问道：“她…已经睡了多久…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回皇上，肖妃娘娘已经整整昏睡了三天了…”皇上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他比谁都清楚，问我不过是想自欺欺人罢了。
眼看着景仁宫就在眼前，却看见一个黑影闪进了宫门。皇上似乎也注意到了，微微皱了一下眉，跟了上去。
看着黑影推开肖妃娘娘的房门，皇上并没有紧跟上，而是走到了一旁的窗边，向里探望。
屋里昏暗的灯光，照清了来者的侧脸……
整整三天了，从失去孩子到今天，我没有听见肖娘娘说一句话，落一滴泪。可现在，我听到娘娘沙哑的声音，看到她满脸的泪水，才知道，她也不过只是个女人，一个脆弱的女人。也许，她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女人最脆弱的一面吧……
就这样，一个立在床头，看似平静，却满眼痛楚；一个躺在床上，泪流满面，心如刀割；还有一个站在窗边，我看不到表情，看到的，只是一个落寞的背影。其实，皇上什么都明白，却什么都不愿明白…
“小李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回去的路上，皇上看似不经意的问道，这一路上，皇上始终没有表情，看不出难过，也看不到愤怒。
“…”
想了很久，久到也许皇上已经忘了这个问题…
“明大人，君子也。”
走在前面的皇上微微一顿，没有说话，又继续往前走去。
第二天的早朝上，君臣二人，没有任何异样，除了，都很疲惫以外。
刚下早朝，景仁宫的小天子就跑来告诉我说，肖妃吃东西了。虽然是一个好消息，可却不敢兴冲冲的告诉皇上。忖度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走进，轻声说道。
“皇上，肖娘娘…吃东西了…”
皇上写字的手停了下来，盯着手里的奏折，良久…
“她肯吃东西…就好…”
第68章　李德全番外（2）
皇上把大阿哥过继给肖妃，是希望可以填满她内心的空当。只不过，脸上多了很多笑容的娘娘，心里并不好受。果然，没多久，她就把孩子送了回去。我知道，娘娘是心善，不忍心看着人家母子分离。然而，娘娘也许还不明白，在这座皇城里，心善的女人，是没有办法生存的。这是连我都知道的定律。
康熙八年，是皇上至关重要的一年，这一年，皇上真正成了大清朝的皇上。控制了皇上八年的鳌拜，终于在皇上的精心策划下束手就擒。为了这次的行动，皇上可谓费尽心机，那段时间，皇上每天都处在高度紧张的备战状态。也因为这样，他很久没有去看过肖妃了，也许是真的忙，也许是不敢去吧。皇上这次要对付的人，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
可惜，纸包不住火，只要真的一动手，紫禁城里就会马上传开来，她自然也会知道。
我看着站在大殿里力争的娘娘，先帝爷，摄政王，太皇太后，一个个名字，都是这个王朝的禁忌，她却毫无恐惧的吼了出来。她是想救自己的阿玛和干爹，更想救，现在的皇上。
肖妃娘娘走后，太皇太后没说什么就离开了，皇上趴在桌案上良久，才缓缓得抬起头，说道：“小李子，排驾，带着外面的大臣，朕想去趟天牢。”
如果皇上可以预知后面的事情，也许那个时候，他说什么也不会去天牢了。不过，皇上没有预知，老天爷已经预知了。
天注定，出现在火场的人，只能是他。
当皇上听到东暖阁失火的时候，当皇上听到肖妃娘娘在里面的时候，当皇上听到明大人冲进去的时候，当皇上看到他抱着她走出来的时候，当…皇上接过娘娘的时候…
皇上能做的，已所剩无几。
娘娘并没有什么外伤，而明大人却被掉下来的房梁砸伤，不得不在家休息。那段时间，娘娘的心情是那么的明显。
为什么，这个人，永远不能是皇上。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本来就已经清醒了的皇上，更没有了杀鳌拜等人的心思。鳌拜被送进天牢，没过多久，就因旧疾复发去世了。遏必隆则被皇上圈禁在城郊一处安静的四合院内，由法喀陪伴着。
放火的凶手似乎也查了出来，可皇上好像有意隐瞒了这件事，连我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做的，不过既然皇上有意隐瞒，那么这个人就一定是很重要的吧。有些事情，不知道是福。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也总算是尘埃落定了，本以为可以清静的时候，谁想，灾难又接踵而来……
大阿哥承瑞的身体从小就虚弱，三天一病都已经成为家常便饭，肖妃娘娘总是嫌弃皇上不关心儿子，可她又怎么知道，皇上从来没少费过心。每次太医出来皇上都要叫到乾清宫好好询问嘱咐一番。
即使这样，虚弱的大阿哥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毒手，大阿哥的离开是那么的突然，当小太监冲进来报告的时候，我的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皇上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眼里充满了泪水，心里的疼又怎么是能形容出来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肖娘娘会出现在大阿哥的房间里，我只知道，当皇上已经被丧子的痛苦淹没失去理智的时候，是她站了出来，承认着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事实。是她挡在了自己妹妹身前，一口咬定了所有的事情。然而，却把皇上从一个崩溃的边缘，推到了另一个边缘。这种打击，是双重的。压得皇上快要窒息。
昔日金碧辉煌的景仁宫，如今变成了圈禁凶手的冷宫。连我都不相信的事情，皇上又怎么会相信，他虽然圈禁了娘娘，却没有放弃寻找真正凶手的希望。只可惜，这一次，多大的努力都变成了徒劳。
剩下的，只有漫漫长夜，景仁宫外一个落寞的身影，一靠就是大半夜，没有一句话。
皇上差我暗地里给景仁宫的花园里，种满鲜花。
他曾说：“小李子，她喜欢花，可朕不知道她喜欢哪种花，这样吧，你把各种名花都挑一点出来，派人种进去，总有一种，她会喜欢的。”
我按皇上的吩咐，细心的挑选各地珍贵的花种。然而，当我把这些花种交给景仁宫里的小太监时，不知为什么，一个直觉告诉我，她不会喜欢这里面的一种花。
就像，她永远不爱皇上一样…
时间一天天的流失，三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