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蜡》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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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她会这么爱一个人。”我感叹说，自愧不如。“可惜她没能等到莫昶。不过莫昶背弃承诺一定有他的原因，他绝不是一个负心汉。”
“但在任何人事与国家之间，他的选择永远都是后者。”清明冷笑说。
我不喜欢他以这种语气这种态度评价莫昶，所以没搭话。之后我们沉默着，各自喝着茶，品味着这段爱情故事的余韵。过了一会儿，我问：“这段故事，你是听那个黄叶成说的，是不是？”
他点头说：“正是。当时黄叶成因为怕被当地官员认出再次充军，不敢久留，不久就离开了那里，之后再没见过江雪姝。但我想江雪姝最后投湖，很可能是对莫昶绝望了。”
“此话怎讲？”我问。
“如果还保留着希望，又怎会了断自己？”他反问说。
“也或许是因为江山易主，蒙古人南下，她知道自身难保，很可能从此要屈辱度日，所以自我了断了呢？”我说。
“也有这种可能，或许两者兼而有之。”清明点头说：“毕竟她是因为父亲欠了蒙古人的债才跑到汉地来的，一旦天下都成了蒙古人的，她也就逃无可逃了。”
我叹口气，感慨说：“不过相信一个人十年，不为任何事情所动，已经很不容易了。然而十年的信任都没能有所结果，人变得灰心绝望也是很正常的。”
清明点头，又说：“还有一个消息，你听了以后不要太激动。”
“什么消息？”
“我们已经找到莫昶了，他现在就住在黄叶成家里。”
“啊？真的？”我惊讶地说着，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清明看看左右，歉意地冲被我打扰的人笑笑，拉着我坐了下来。
“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他说：“我们的人找到了莫昶，跟他取得了联系，并从黄叶成口中得知了关于莫昶和江雪姝的过去。”
“你们为什么要联络莫昶？”我说：“不是说好暗中查访的吗？”
“放心，我们不会把你打听他的事告诉他的。其实是我们堂主想把他收入麾下，所以派人去跟他商谈，我也没办法阻止。”他无奈地说：“不过你不用紧张，莫昶拒绝了。”
“莫昶怎么会拒绝？他不是一直都站在元朝的对立面的吗？”我怀疑地问。
“这个……”清明推测说：“可能是因为他太过迂腐吧——曾经一度降元的经历让他认为他已经不配再和我们站在同一个阵营里了；也可能是曾经做过答剌麻八剌幕僚的经历让他了解到了一些事情，决定再不趟这浑水。究竟是什么原因，恐怕只有他才知道。”
我叹息一声，心想这样也好，反正归夏堂早晚都会被元朝剿灭。
清明接着说：“黄叶成是从莫昶口中得知江雪姝的死讯的。他看到莫昶悲痛的样子，确定莫昶是爱着江雪姝的，才没有因为当年的事责难他。”
我点头，他又说：“我可以把莫昶的落脚点告诉你。”
“不——不用了。”我摇头说：“知道了却不能去找他，反而是一种折磨——”
“难道你已经决定在这里跟答剌麻八剌过一辈子了？”他打断我的话问。
我摇头说：“不是我做出这样的决定，而是我不得不这么做。”顿了一下，我又对他说：“老爷现在过得可好？我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他想了一会儿，说：“或许不如这里好，但是应该也还凑合吧。”
“什么叫不如这里好？”我担忧起来。
“忧国忧民、无力回天——这是他的精神状态；钱财用光、为生计发愁——这是他的现实状态。”他说。
我着急起来，说：“也就是说，他过得很不好了？即使琰玉在身边，他也不幸福了？”
“我不知道他怎样才能幸福。”他看着我的眼睛，一脸严肃地说：“你真的觉得和琰玉在一起他就能幸福吗？依我看，即使江雪姝复活，他也不会幸福了。”
“为什么？你的意思是——”
“他最在乎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他说：“国破家亡，你让他如何幸福？别忘了，他是莫昶啊。宋亡后，他就成了行尸走肉。他一直在苟延残喘，他不可能幸福。”
“确实……如此。”我不得不承认说。
清明苦笑一声，说了一句看似深刻却又意义不明的话：“红姑娘，你在错的时间，出现在了错的人身边，然后一直坚持着错的想法。”
“哦？”我看着他，希望他能给出一些解释。但他双唇紧闭。
我装出一副释然的样子，对他说：“至少琰玉没害他，这样我多少也放心了些。”
他没有接话，我们又沉默着喝了一会儿茶。因为在短时间内知道了太多，我的心很乱。
而就在这一天，在我和清明坐在茶馆里喝茶谈论着莫昶和江雪姝的爱情的时候，元庭发生了一个重大事件——阿合马被刺杀了。这是我在第二天上午才知道的。
跟清明作别回到王府后，我一直留意着门口，想知道答剌麻八剌什么时候回来，虽然没想好要跟他说什么，但是总是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来让他明白我不想再这样跟他僵持下去。我想或许我应该按照请明说的，告诉他我心中真正所想，可是这么做的意义何在？我知道我想跟他和好，但我最终想要的并不仅仅是这么简单。如果我是一台没有任何感情的机器，来到这里就只是为了跟莫昶再续前缘，不会对其他任何人动心，没有任何牵绊，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为莫昶付出，那该有多好。可是现在，我满脑子里都是这样那样的干扰，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才会更好，才能不背叛我对莫昶的爱、不背叛我对答剌麻八剌的情，更不背叛我自己的心，亦能顺利解开我的结。
那天答剌麻八剌直到很晚都没有回来。夜里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我守着一盏烛，听着窗外的风雨声，突然想到孤灯愁雨这个词，顿时觉得自己的处境分外凄凉。我想我确实迷失了，我不知道将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我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更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似乎被神抛弃了，然后又被自己抛弃了。
、第七十八章　阿合马遇刺
那天夜里，我又梦到了徐娘。我梦到她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女儿家一生的事业，就是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说完，她叹了口气，说可惜她已经丧失了去为这份事业打拼的资本。我抬头看着她，她的眼神悲哀无奈。她摩挲着我的手，跟我说她的一生已经毁了，但是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的人生可以很美满，我完全可以过上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你的人生可以很美满，只要我们去争取。”她反复说着这句话。
我想对她说，我不知道要如何争取才能给自己一个美满。但是声音卡在喉咙中，怎么也发不出来。我着急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声音突然走音，变成诡异的怪啸，而她抓着我的手也突然变成了绿色，卡得很紧，陷入我的肉里。我抬头看向她的脸——那张脸突然变得扭曲而畸形。
我尖叫起来，想要逃走却怎么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牙齿，咬向我脖子！
我躲无可躲，被吓醒了。醒来后我又在床上躺了很久，满身是汗，一动都不敢动。
外面还在下雨，屋里一片漆黑。我知道我肯定是睡不着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徐娘总是阴魂不散地纠缠我——难道那天我中毒太深，花毒把恐惧深深地植入到我的脑袋里了吗？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个梦魇？
我紧紧抱着被子，缩在床上，想再睡去，但一闭上眼，徐娘那张可怖的脸就会浮上脑海。数次尝试之后，我还是放弃了，决定躺在床上等天亮——等天亮了，我也就不那么怕了，到时就能睡着了。
就在我盼着天亮的时候，我隐约听到门前有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不少在走来走去，但又不是士兵的脚步声，更像是婢女的。有几个人影在我的窗纸上一闪，就过去了。
我好奇起来，半夜怎么会有婢女在我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