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蜡》第106章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为了我，才把我赶走的？并不是因为在生我的气？”我问。
他点头。
我生气地说：“我不是一个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女人。这件事稍后再说，关于真金太子的事，你不觉得这样处理太残酷了吗？你冷静地分析得失利弊，找到出路，可是这条出路却会让一个有德望的人丢掉性命。你怎么能这么淡然，这么从容地让这件事就这样发展下去？”我不能接受他们这样对待真金太子。
半仙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要走。我拉住他说：“半仙！这件事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你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真金太子去死？”
他停了一下，才说：“真金太子的病，已然撑不到一年。他执意不治。如此，我……我……”他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他的双眉蹙了起来。虽然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我知道他的心绝不像他表现地这么冷淡，于是我尝试着去理解他，不得已点头说：“我明白了。”
他看向我。
我低声说：“这件事，我也不会告诉小王爷。”想到答剌麻八剌之前自责的样子，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更加消沉的。
“这样最好。”半仙黯然应道。
当天下午，脱脱来找我，告诉我答剌麻八剌现在不方便来接我，最近可能也不会常来看我，让我暂且先住在太子府。
“他现在很忙？”我问。
脱脱点头。
“因为罢兵权的事？”我又问。
“你……知道了？”他惊讶地问。
我点头，说：“我很担心他。我担心他会越发消沉，我想回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度过难关。”
他为难地看着我，说：“你不回去，可能更好。”
我皱起眉，问他：“此话怎讲？”
“这个时候，出身于蒙古弘吉剌部的答己王妃更能帮到他。”
我本来还很生气，但听他这么说之后，也就无话可说了。对于答剌麻八剌而言，我除了能鼓励他支持他之外，确实什么都做不到。而答己出身于蒙古贵族，利用她的家世和关系网，确实能帮他很多。考虑到这一点，我也就明白了我不方便回去的原因——这个时候，答剌麻八剌和答己之间不能出现任何矛盾，哪怕是一点点争风吃醋的小事，也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将来。
我只能说：“我知道了。那他现在……还好吗？”
“红夫人放心，我会照顾好小王爷的。”脱脱恭敬地说。
“我想知道他现在怎样。”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泪水竟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这一刻，我深刻地体会到了在爱人最艰难的时候，却不能在他身边共度难关的痛苦。
可能是没想到我会流泪，脱脱微一惊讶，而后对我说：“他现在很担心，自己没了兵权，父亲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今后的路一定越来越难走。”
我叹一口气，最后请求说：“请你……请你帮我照顾好他，告诉他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是。”脱脱说完后，就行礼离开了。
我颓然坐在床上，觉得我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在变得越来越糟，好像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事情就从未真正往好的方面发展过，就连我和答剌麻八剌相爱这件事，也只能算是一个偏离了正常轨道的浪漫的意外。我变得越发迷惘，不能确定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想让我爱的人幸福，但我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不管是对莫昶还是对答剌麻八剌。或许我该乖乖认命，我根本不可能成为这场游戏中的弄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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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金太子撒手人寰是在一个月之后。这期间我虽然绞尽脑汁地想要避免这件事的发生，甚至还去求过清明和欧阳青，但还是没能改变他的结局。
真金太子的葬礼结束之后，半仙也离开了。他简单地跟我做别，然后就消失在了人海。那天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渐渐走远，我突然发现我其实很孤单很脆弱——半仙在时，他给了我坚实的后盾和坚强的支持；他离开之后，我也就失去了这一切。作为我最信任的朋友，他的离去，似乎也带走了我生命里的一部分。我隐隐有种预感，以后我们或许再也不会相见了。
、第一零零章　因为爱你
那之后不久，我被答剌麻八剌接回了府中。半个月后，欧阳青帮我上演了一场流产的闹剧。还好欧阳青这家伙没有中途倒戈，一切还算顺利。
我的幻觉和幻听还在继续，不过没有进一步恶化因为香荷几乎跟我寸步不离，我只要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幻觉了。而随着我在王府中的生活逐渐变得轻松惬意，随着答剌麻八剌对我的爱与关怀恢复如前，我的症状似乎还在好转。不过因为经常丢三落四，我已经不再亲自做饭了，一切都交给了香荷那丫头，她的手艺也在我的督促下渐渐精湛。
另外，答己也有了些变化，她开始跟我说话，也接受我的请安了。我想这应该是欧阳青给她的建议吧。
答剌麻八剌又被皇帝任命了新的职位，听脱脱说，皇帝正一点点放权给他。看来，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已经结束了。但我总觉得，他不再像以前那么狂傲不羁、那么恣意妄为了——但这也不像是一种成熟，倒更像是一种看惯了浮沉的疲惫。
暮春的一天，当我们再次坐在水榭中聊天，看着阳光转移打发时间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额前一缕发丝在微风中慵懒地轻飏。他的眼中泛着暖阳的金辉。
“怎么了？”我问他。
“今天陛下跟我说，想让我做皇太孙。”他说，语气淡然，像是在讨论别人的事。
“这不是很好吗？”我激动起来，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你怎么不早说？”
他疲惫地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伸出双手托住他的下巴，问：“怎么啦？这难道不是一个好消息吗？”
他把我揽到怀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然后说：“若在以前，我定会欢欣不已，但是现在，这些事情已经渐渐不能再让我心动了。我觉得很疲累。尤其是在父王去世之后，我开始思考怎样的生活才是我最想拥有的。”
“怎样的生活？”我问。
“一份恬淡，一份释然，一个心心相印的女人，宁静淡泊就好。”他说。
“那么这王城的一切浮华迷醉——”
“拥有这一切，又能怎样？”他打断我的话，摇头说：“以前，我想拥有天下、掌控一切；现在，我只想跟你静静相对，过一辈子。没有阴谋算计，也不要争权夺利争风吃醋，就我跟你，相守一世。其它的一切，都无所谓。”
听他说着这些话，我心中一阵感动——我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温暖柔和浪漫温馨的时刻。千言万语在我心中，但此刻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是看着他，泪水不经意地从眼角滑落。他轻轻吻去我的泪，我则紧紧地拥住他。
“跟我走。”他说：“跟我离开这一切是是非非，让我们隐姓埋名，去青山碧水间寻一份恬淡——”
“谁！？”他还没说完，我眼角的余光中，有一阙淡粉色的衣衫一闪而过。我站起来看过去，那是一片葱郁的树丛，树丛后有一条羊肠小路。
“谁？”答剌麻八剌也对着那个方向喊了一声。
“殿下，是奴婢。”一个丫头战战兢兢地从树丛后绕了出来。看到她的瞬间，我的头就大了——她是答己身边的婢女！如果她偷听到我们的谈话，再回去告诉答己，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在这里干什么？偷听我们说话？”答剌麻八剌冲她吼了起来。
“不、不是！奴婢刚到这里。”那丫头噗通一声跪下，眼泪也流了出来，哽咽着说：“王妃让我来找您，跟您说，刚刚王妃感觉不适，让大夫诊脉，发现是喜脉。”
“什么？”答剌麻八剌的脸上阴晴不定。他看起来既开心又担忧——仿佛并不期待，却又无法拒绝。
“恭喜殿下！”她又战战兢兢地补充了一句。
答剌麻八剌蹙眉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管好自己的嘴巴，回去吧。”
“是！谢殿下！”那婢女慌忙叩首，之后就急忙跑掉了。
我轻叹一声，知道对于他而言，我们一起比翼双飞只是说笑。他在这里有责任。他有妻子有孩子，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他回头看着我，我苦涩一笑，说：“去看看王妃吧，她现在一定很辛苦。”
他抿着嘴唇，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刚才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答己一人，足可以应对所有局面。如果——如果我不在了，她也不会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