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外传》第42章


皇帝道:“朕前些日子给他们派了差使。营地里守卫林严,这有什么打紧?”伸手便欲扶胤禔起来。
胤禔却不肯起来,固执地坚持所请,叩了个头,道:“请皇阿玛允了儿臣的奏请。”说着,瞥了胤祥一眼。
胤祥略一犹豫,也跪了下来,“请皇阿玛答应。”
这便有些不合情理了,皇帝细细思忖着,便道:“有什么话便说。在朕面前,有什么好隐瞒的?”
胤禔和胤祥却是紧闭着嘴,一字也不肯多说。皇帝越发疑惑,道:“便是说错了,也不打紧。”
胤禔和胤祥对视了一眼,仍是面露难色,不肯轻易开口。
皇帝心思微沉,他负着手踱了几步,在他们面前站定,“可是那日看见了什么?纵是与他有关,也但说无妨。”
胤禔又叩了个头,才道:“那日帐前无人值守,儿臣瞧见太子——”语声微顿,方一字一字道:“裂帐窥视。”
皇帝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心彻底死透,原先恍惚停驻过的那一抹温情,像冰雪般消融,蒸腾成水汽,杳无踪迹。皇帝倒退了一步,脸色煞白,下意识道:“不可能!”口中说不可能,心底早信了八分。
胤禔却朗声道:“并非儿臣一人瞧见,十三弟当时也在场。”
胤祥心知此刻所说的话何等重要,倘若一言不慎,不知会掀起多少风浪来。那日的情形闪电般晃过,胤祥瞬间几乎无法呼吸,他微抬了眼,见皇帝定定地望着自己,知道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是,儿臣亦曾亲眼瞧见。”
皇帝当下不再怀疑,他退后了几步,一手撑着书案,坚如磐石的手指却在微微地发抖,良久,便听他长叹一声,“你们带上亲信的人马,去胤礽帐里好生瞧瞧。再把梁九功拿下,待朕细问。”
这便是要搜了。皇帝的声音极为冷冽,胤祥微微一悸,想到胤礽即将的下场,心里却有几分的快意,便将其他的事情都抛开了。胤禔却是有些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跃而起,领命而去。
第46章 怀璧其罪
胤禔眼见计策成功,做事更加卖力。胤礽所在的营帐自然是重点搜捕的对象,胤禔亲自领了人,细细地搜索,一处都不放过。胤礽平日起居颇为奢侈,有些用度与皇帝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物件如今便成了僭越的罪证,一一被封存了起来。顶顶重要的,便是胤礽的私下往来信件,出巡在外,多是官员请安的折子,如今便悉数落到了胤禔的手中。胤禔略翻了翻,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悄然拉住胤祥,“他这次只怕是翻不了身了。”
胤祥略略看了那些信札一眼,心砰砰地乱跳,他已在别处搜索了一阵,道:“这里还搜到一个人。”
胤禔蓦地想起种种传闻,心中一片雪亮,忍不住笑出声来,“好。来人,绑到御前。”
那是个容貌俊秀的少年,身着一袭白袍,人裹在衣服里,竟有几分单薄的样子。他并不求饶,也未像旁人那般惊慌失措,押送的侍卫推了他一下,他便乖乖地往前走,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胤祥在后面都瞧见了,便觉得有几分嫌恶。到了御前,押送的侍卫狠踢了他一脚,他便跪扑到地上,半晌都直不起身子来。
皇帝盯着他,这个人,这个人分明就是那时与胤礽一起骑马的年青侍卫。果然如此!皇帝持身极正,自然容不得这样的妖孽,太阳穴旁边的血管已经突突地跳起来,胤禔在一旁道:“皇阿玛,此人来历不明,是不是交由儿臣审问?”
大家私下里原就听闻太子亦好男风,却不料他大胆至斯,随驾途中亦带了人前来。胤禔此时不提刑部,自然是为了顾全皇家的体面。
皇帝却不想事情闹大,他大手一挥,决然道:“胤祥,把他带下去。这个人由你处置,朕不想看到他。”
两边的侍卫便被那人拖了起来,推搡着这就往外走。胤祥侧首望去,但见他脸色苍白如纸,神色却平静得近乎有些漠然,一双眼睛更如死灰一般,完全没有神采。胤祥见他佝偻着身子,踉跟跄跄地往前走,便微觉他有些可怜。一同前行的侍卫却嫌他手脚慢了,不由用力推了他一把,胤祥正想喝止,却见他已经慢慢地倒了下去,胤祥心下一惊,赶上前去。只见鲜血正从他嘴中大口大口地涌出,胤祥瞪了侍卫一眼,那两个侍卫手脚都软了,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原是不可能多活的,皇帝命令胤祥秘密处置他,也是为了保全皇家的颜面。胤祥原以为,这种人,纵不呼天抢地,也一定眷恋红尘,贪慕虚荣,他生来富贵,自然不懂得他人的苦衷,更不屑于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这个人竟然这般乖觉,悄无声息地自我了断,胤祥心里惊骇,隐约明白其中或有隐情,不由地有几分恻然,道:“你是否还有什么心愿?你家乡在哪,我可以将你——送回家乡。”
那人“嗝”了一声,鲜血染红了白袍,他目中微有笑意,刹那间目光流转,宛若珠玉生辉,映着前襟浸染的鲜血,竟是说不出的诡异。
“家乡——我有何面目再回去?随便找处地方埋了便好。殿下若有心,便将墓——朝着南方便可。我一介平民,低微得如同尘土一般,生,既无法选择,死,总算替自己做了一次主。殿下,谢谢你,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那人凄然一笑,便阖然长逝。胤祥有些怅然,吩咐旁人将他好生埋了。
决定的过程是痛苦的,但执行的时候,却是异常的迅速干脆。皇帝很快就召集随行的文武大臣,宣布了废黜太子的决定。
“朕承太祖、太宗、世祖弘业四十八年,于兹兢兢业业,体恤臣工,惠养百姓,维以治安天下,为务令观。允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淫乱,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戮辱在廷诸王、贝勒、大臣、官员。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窥伺朕躬起居、动作,无不探听。朕思国为一主,允礽何得将诸王、贝勒、大臣,官员任意凌辱,恣行捶打耶。如平郡王纳尔素、贝勒海善公普奇俱被伊殴打,大臣官员以及兵丁鲜不遭其荼毒。朕巡幸陕西、江南浙江等处,或住庐舍,或御舟航,未敢跬步妄出,未敢一事扰民。乃允礽同伊属下人等恣行乖戾,无所不至,令朕难于启齿,又遣使邀截外藩入贡之人将进御马匹,任意攘取,以至蒙古俱不心服。种种恶端不可枚举。朕尚冀其悔过自新,故隐忍优容至于今日。又朕知允礽赋性奢侈,着伊乳母之夫凌普为内务府总管,俾伊便于取用。孰意凌普更为贪婪,致使包衣下人无不怨恨。朕自允礽幼时,谆谆教训,凡所用物皆系庶民脂膏应从节俭。乃不遵朕言,穷奢极欲,逞其凶恶另更滋甚。有将朕诸子遗类之势,十八阿哥患病,聚皆以朕年高,无不为朕忧虑。伊系亲兄毫无友爱之意,因朕加责,让伊反忿然发怒。更可恶者,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从前索额图助伊潜谋大事,朕悉知其情,将索额图处死,今允礽欲为索额图复仇,结成党羽,令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书夜戒甚不宁,似此之人宣可以付祖宗弘业。且允礽生而克母,此等之人古称不孝。朕即位以来,诸事节俭,身御敝褥,足用布靴。允礽所用一切远过于朕,伊犹以为不足,恣取国帑,干预政事,必致败壤我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谕。”
——胤礽种种的不是如今尽数说了出来,原该是厌弃了这个人,但怎地心却这般地痛?到底是父子至亲,血浓于血,又何况这三十多年的细心栽培,毁了胤礽,和断了自己手足又有何异?皇帝眼瞧着胤礽抖成一团,仿佛有虫子噬咬着心脏,然而,绝望、寒心终究是漫过了那一点不舍,皇帝握紧了拳头,这双主宰天下的手,终究是握不住儿子的一片心。三十多年的爱与恨,期许与绝望纠缠在一起,皇帝心里油煎似的,再也支撑不住,痛哭着扑倒在地。
胤礽哪里听得清皇帝在说什么,他只知道,他被废了,他不再是太子了。皇帝,这个人,这个国家的君王,这个国家的主宰者,他的父亲亲自将他扶上太子的宝座,如今又亲手把他拉了下来。这么费事,何苦呢?从懂事以来,他就被教导如何做太子,如何治理国家,三十多年来,他所听所学的内容无非就是这些,如今这些都成了笑话。他不再是太子了,那么他的人生还有什么呢?
此时哪有人理会失魂落魄的太子心里的感想如何,皇帝旨意已下,一旁便有侍卫将胤礽请了出去,胤礽在惊惧中心里霍地一亮——那日皇阿玛便已经打定了废储主意,那几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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