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情丝岁岁守》第92章


“娘娘惦记着姐姐,担心明儿早我们跟随皇上启程去北边的京师时,姐姐落了单,就吩咐我叫上姐姐一同过去,今晚就同我们住在一屋。”
玉茗的话使凤歌如被当头一棒,她的脸色微微变了,方才的欢喜跑得无影无踪。
玉茗说道:“姐姐怎是这样的反应?难道不愿意同我们住一个屋子么?”
凤歌立即咧嘴露出一个浅笑,说:“就你这小蹄子絮叨,你先过去回了昭容娘娘,我收拾几件衣服就过去。”
玉茗笑道:“话我可是带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你可要记得来,不然娘娘肯定不饶我。”
“我都记下了,你尽管回去等我就是。”
看着玉茗离去,凤歌这才冷静下来,她再回想着信上的内容,不由吓出一身汗,继而又感到彻骨的痛——
马思敏让她和素锦乘乱混出宫,可接下来的后果却得由马思敏独自来承担,明成祖这几年身上的病痛越来越多,他的脾气越发暴躁,朝中百官只要一言不对,便会丢了官甚或丢了脑袋,后宫中只有王昭容能抚慰他的情绪,但马思敏先前因纵容应天府的人斩了王昭容兄弟已与王昭容结下旧怨,只怕王昭容未必肯出手帮他,而他极有可能会因此走上一条与她阴阳相隔的不归路。
那么日后当她午夜梦回时,想起她的自由和海阔天空是以他的性命换来,那她岂能心安?她又该怎样独自度过那没有他的无尽长夜?
耳旁犹响起当初他对她许下的承诺:“我说过要好好对你,就一定会说到做到”,如今面对他那以命践约的炽热爱情,她战栗不已,竟然没有一丝勇气去接受,她只能在心里发出一声悲叹:得卿怜惜至此,奴家此生足矣。
转身进屋,她发现素锦和秋生站在身后。
秋生说:“郡主,你别去昭容娘娘那里,赶紧跟我走吧。”
凤歌摇头苦笑,说:“秋生,看来我又要辜负二爷了,等会子我过去,你就带着素锦逃出宫去,从此我就把素锦交给你了。”
素锦喊道:“姑娘,我不走。”
“傻丫头,你是脑子糊涂了吧,秋生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就忍心让他一直等下去么?”
“姑娘,我若走了,往后有谁来侍候你?”素锦说话时带上了泪音。
“我自入宫以来,所做的桩桩件件同你们一样都是为了侍候主子?我有手有脚饿不死自个儿,虽然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但如今我不想要你了,你就跟着秋生走吧。”凤歌眼里露出冷漠,转身进屋去收起自己的日常用具。
素锦跪在门口,说道:“素锦哪里做得不好惹姑娘不高兴了,姑娘尽管处罚,素锦无怨无悔,只求姑娘不要再说撵走我的话。”
凤歌不答,推开素锦直朝门口奔去,一边又喝令站在外间的秋生:“秋生,你快带素锦走,别让宫里的锦衣卫发现。”
秋生挡着她,说:“二奶奶,我出来时,爷再三嘱咐,无论如何都要带您回去。二奶奶若不肯跟我走,也请您给秋生一个信得过的由头,到时我好在爷面前复命。”
凤歌眼里已闪出泪光,她抿了抿唇,努力压制着从内心狂涌出的悲伤之潮,看着秋生,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
“我这就给你一个由头。落到今日这般地步完全都是我作茧自缚,与人无干,十年前我奉命入宫侍候皇后娘娘,我没有听从二爷的叮咛,一心只想着不被宫里这些人小瞧了去,凡事都爱在宫里的主子们面前逞能显摆,到今时今日我就是想韬光隐晦做一名只字不识的愚笨女子也来不及了。”
秋生完全没料到会听见凤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一时怔愣在原地,竟不知如何开口。
也不理素锦的哭泣,凤歌头也不回地冲出门。
雨,冰凉;风,如刀;她的眼泪一路随风狂飞。流进嘴里的,已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秋生看着素锦,抓住她的手,低低地说道:“我们这就走吧。”
素锦哽咽着应了一声,替他捋了捋滑落额际的发丝,才带着泪音道:“你等我一会,我再去收拾一下就出来。”
秋生眸光如水般温柔,他抱着素锦,冰凉的双唇轻轻在她额头落下,然后他松开她,素锦的双靥飞上一层红晕,她抚着滚烫的脸,唇边漾开一抹羞怯的笑容。转身便进了里屋。
凤歌睡在玉茗的屋子里,一夜辗转无眠,心中总觉得很不舒服,又惦记着素锦,在王昭容梳洗妥当之后,她便告假匆匆跑回以前住的屋子。
却见秋生红着双眼,发丝散乱,手里拿着一块冰蓝色的手帕,神情木然地坐在门槛上,凤歌吃了一惊,走上前便问:“秋生,你怎么还在这里?素锦呢?”
秋生的眼中流下两行清泪来,他伸出右手指着院子外面,无悲无恨地说道:“素锦跳井了。”
凤歌吓得往后退出一步,不敢置信地望着秋生,追问道:“出什么事了?素锦怎么会跳井?是不是你同她治气,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秋生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张写了字的信笺来,颤颤地递到凤歌眼底,凤歌把那信笺捧在手中,只见纸上赫然写着:
“素锦愚钝,跟随主子多年,学不来主子的半分风雅,只学会了主子的一片冰心;主子不愿连累姑爷及马家,素锦又何尝忍心累及秋生及主子?素锦命薄,想学人举案齐眉,但事与愿违,与秋生今生无缘成说,牵手只盼来世。就此别过,天上人间,勿以为念。”
秋生在一旁木然地说:“她说她要换一件衣服才跟我走,又让我给她头上插了一枝花,她还说她下辈子还跟我在一起,我和她走出屋子,才刚走到井边,然后她就指着天上的星星让我看,再然后她竟然留下这些话便去寻了短见。”
凤歌当即失声痛哭,她原本不希望素锦同自己一样与爱人只能一辈子相望而抱憾终生,哪知她的好意却害素锦的生命之树提前枯萎。
凤歌冲向院子外面的古井,只见井里幽深漆黑,素锦的身影哪里还寻得着?她趴在井沿撕心裂肺地哭,秋生如同一缕游魂一般远远地看着不知何处。
从此后那个为他绣莲的女子再不会出现在这世上,秋生对自己没能抓紧素锦的手后悔了不止千遍,只恨不能随她而去。
、第六十六章 威胁
不久,秋生伸出一只手抓住凤歌的肩,嘶哑着声音说:“郡主,如今正好没人,你快跟我走。”
他拉着她就要跑,凤歌挣脱他的手,颤声说道:“秋生,你是个好人,我托你带的话你别忘了。”
“郡主,你这么做可真是辜负了爷,我家爷这些年为了你白白背上了攀高枝的恶名,难道你就生得一副铁石心肠,半分都不肯可怜我家爷么?”
面对秋生的声声质问,凤歌流着泪,仰起脸,坚定地说:“我早已不是马思敏的妻子,请他不要再记着我了。”
秋生冷笑起来,连声说道:“好,好,我到今儿才终于知道什么叫人情凉薄了,郡主自可攀高枝去,我这就回了我家爷,让他好死心。”顿了顿,他对着井口,高声呼:“素锦,你真可怜,竟然跟错了主子,到头来还赔上了自个儿的性命,你死得不值。”
说着,他转身头也不回,踉踉跄跄地离去。
他的万千思念,何以成说?心中唯执一念:
素锦,天上人间,生生世世……永不负卿……
过了一会,又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恭恭敬敬地叫道:“郡主。”
凤歌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名中年太监,她认得那是东宫的内侍乌有才,她用衣袖擦去面上的泪水,起身,对他说道:“乌公公过来,是不是太子殿下有事找我?”
乌有才摇头,说道:“郡主,奴才这回来是为一事请求你帮忙的。”
凤歌惊诧地说:“乌公公,有什么事直管讲,不必多礼。”
乌有才凝视着她,忽地跪下,说道:“奴才不敢欺瞒郡主,奴才进宫之前一直在老晋王手下听差,老王爷殁了以后,奴才为了老王爷的大计,不得不自宫入宫,等待时机以图完成老王爷的夙愿。”
凤歌吓得脸色大变,老晋王朱棡竟然在皇宫内埋下细作,而明成祖等人却不知情,看来老晋王为了夺嫡早有安排。
凤歌淡淡地说:“乌公公这忙,我无能为力。”
乌有才不以为忤,继续请求,说:“昨儿老奴刚收到从太原传来的消息,三世子的腿疾更重了些,老奴听说郡主来金陵之前一直住在三世子的平阳王府里,郡主可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凤歌想起了在平阳王府和朱济熿在一起的种种,她含着泪,悲伤地说:“大哥只是嘴上说说要夺位,便被褫去藩号废为庶人,难道乌公公也想看见三哥落到和大哥一样的下场么?”
“为了助三世子达成所愿,老奴也顾不了那么许多,而老奴也曾风闻郡主的真实身世。”
凤歌顿时明白,乌有才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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