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第84章


那一刻,我忽地很难过。我想起初遇时,他跑来找我,傲然的神色里透着几许紧张。自那后,他时时便来。我曾问过他:“你日日来瞧我,也不去瞧你别的朋友么?”
那是头一回,景枫在我眼前露出黯淡的神色。他说:“我在北荒也呆得不久,跟别人都不熟。我姐又时常说教我,说我脾气大。我见你平日里闲着没事,性情也过得去,便时时来找你了。”
我失了忆,偶尔顾影自怜,觉得天底下旁人都有亲人相伴相随,可我却孤身一人。如今看来,景枫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再抱紧了前,掉转头跑去他身边,与他一起站在烽火之中。
远天有残阳血色,可青草如初,来年定又是一片绿涛如海浪。
身上的伤不知添了几道,我听得自己努力把持着呼吸,对景枫说:“我与你一起。”
我说:“我想好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叛变也好,谋权为好。你若为龙,我便成凤。可你若做了阶下囚,要被株连九族,也可以将我算进去。”
我一边说,一边大口地喘着气。双目染了血,恍恍惚惚地瞧不见什么了,我努力攀住他的手,对他再笑一笑:“景枫,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仿佛有怀抱如初,将我揽入怀里,仿佛有人在一声一声沙哑地心疼地唤我的名。
我闭上眼,又见北荒碧草如浪,垂柳绿荫,有那么好看的一个男子跑来身边,如初的眉眼,如初的紧张。
“原来你不是被闫三两掳来做老婆的啊,那你叫什么名字?”
“从前的事情我忘了,你就叫我柳遇吧。”
柳遇,柳下相遇。
当生命成为一场空白,与你在柳下的相遇,是我这一生最无法割舍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们这两天居然没怎么催文,真乖~~
今天搞定公子无色和龙凤了,现在居然还有时间,先去吃个饭,吃完饭跳到一色春的坑上面,洒一把土~~~
下更,2011/01/16
76
76、尾声 。。。
永京城东开了个琴艺馆子,我闲来无事便去瞧一瞧。
我现如今走得慢,腿脚落下毛病后,便有些跛。
我爹娘说,每每看着我自个儿走去城东,心里都十分难过。
可我却以为这没什么大不了。我日后也不打算再嫁人,跛着就跛着吧,反正腿上的伤是景枫划的,这样我也能惦记他一辈子。
我落崖后,运气十分好,山间伸出的树桠将我拦了拦,使我落得在山间一颗岩石上,并未能毙命。可饶是如此,我还是在姬州昏睡了一月。
睡过了一场冬雪。
大夫说我睡了这么久,大抵是自个儿不愿醒来,因我的身子已大好了,就连从前脑中的淤血也似渐渐散了。只不知为何,我腿上的伤却一直血流不止,最终也没能痊愈。
我昏睡醒来后,北荒的战事已近完毕,窝阔国最终大败在莫子谦手中。
可对这些,我却不大关心。我后来又去了几次我与景枫跌下的山头,却没能找到他的尸骨。他们许多人跟我说,从前的景枫将军已经死了,他的尸首也早已被窝阔狗贼带走了。
我起初不愿意相信,后来渐渐冷静了,便想,死了就死了吧,幸而我已经将从前的事忆起来了。
从前,他以为我死了,一个人独自惦念了好些年,可我却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原来世事真有因果报应,如今换我来惦记他,一惦记,就是五年,十年,一生一世。
他只念了我三五年,可我却要念他一辈子。我虽是个贪小便宜的性子,然而这桩交易,我却并不觉得很吃亏。
想通这一点,莫子谦再次劝我回永京时,我便应了。临行前,我又自个儿揣了好些小银票,给驻扎在北荒的将士,给住在北荒的人,挨个挨个地送去。我托他们帮我找找景枫的尸骨,等找着了,便知会我一声。
景枫是皇亲国戚,他的尸骨若能寻到,我也留不得的。可我最近起了个念头。我打算等他们将景枫的尸骨从北荒带回来,我便去讨一缕他的发。如此一来,我日后去了沄州,可以将我们的发丝结在一起,埋在自家后院立个碑。
这样我会觉得,我们仍旧还在一起。
我近来十分懊悔。我与景枫相识六年。可在他离开后,我挖空心思想要琢磨出些他喜欢的,爱好的事物,却什么也琢磨不出来。我这才晓得,原来这些年来,我对他的在乎,半点也及不上他对我的。
后来有一夜,我从梦里惊醒。我在梦中瞧见自己又回到十七岁,回到那年的北荒。
香合镇来了商队,景枫为我讨来一把七弦琴。我置琴于膝上,抚了一曲龙凤谣。当时人群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景枫脸上有十足十的骄傲。
我抚完琴后,他去为我讨琴不得,十分懊恼。我便笑他:“抚琴的人又不是你,奇怪将将才骄傲的是你,这会儿买不到琴沮丧的也是你。”
我在梦里听得自己当时的话语,当时的念头,心里十分难过。
我觉得自己真是错了。我现如今明白,那年间,景枫的骄傲与沮丧,欢喜与烦忧,皆皆是因情到浓时,皆皆是为了我。
可是后来,我再忆起这桩事,却又十分开心。
我在心里悉数这六年来,景枫每一次的喜怒哀乐,我才发现原来他最骄傲最威风凛凛的一刻,就是我在北荒乡人面前抚琴,琴音惊四座的那次。我记得,就连他身着国师袍对簿于朝堂,抑或驰骋于马上征战千里时,也不曾那般骄傲过。
我想,我总算寻到了一桩可以令他欢喜的事情。
这些日子,我去城东的琴馆跟着老师傅学做琴。我始知做琴是个忒细致的活,切木拉弦都十分讲究。做琴时不小心,我的指尖便添几道血口子,每添一道,我心里就有些窃喜,因我记得曾经景枫为我做琴时,手上也有血口子,我如今做了与他一模一样的事,我觉得我离他挺近的。
我估摸着待春更暖些的时候,我的琴便也做好了,到那时,我会揣着我与景枫的结发去江南沄州。我会寻一处木槿如华,绿柳如涛的地方,在景枫的墓前抚几首曲子给他听。
嗯,以后的日子,最安宁也不过如此了。每每思及,我便十分欣慰。
天下已太平。
浓春落雨时,莫子谦娶了史云鹜。
莫子谦如今是一品镇国将军,可我听说他的亲事却办得不铺张。
他成亲那天,我没有去凑热闹。我现在不大愿意瞧见别人的繁华与欢喜,因景枫在世的时候,我并没能够为他守住这份原应属于他的长长久久。
莫子谦娶了史云鹜后,史丞相就辞官搬去了将军府陪孙女住着。丞相位置悬空没多久,就由前任宰相张三合顶上了。
我爹与我说这桩事时,我反应了好半天,才忆起那张三合便是小喜鹊。好些年前的北荒之战,他因保举景枫,所以被贬去了司天监。
张三合做回宰相的第一日,便跪在乾坤殿上,说了句与五年多前一般无二的话,求皇上为景枫正名。昭和帝叹了一声后,便也应了。
追封仪式的那日,春晖很浓,百花争艳。这一日我十分开心,赶早便起了身,梳妆打扮后,挑了一身最好看的衣裳换上。
因我如今已被贬为庶民,所以天未透亮,我便急匆匆赶去沉箫城外,想要拣选个好位置看景枫被追封。
禁宫外的人多了起来,我个子不够高,又有腿疾,哪怕伸长了脖子,也只能瞧见一颗颗后脑勺。不过当我听到景枫被追封为瑛朝二皇子瑾王时,心底仍有说不出的欢喜。
追封仪式结束后,我正兴高采烈地离开,却瞧见巍峨的城墙根下,有个青衣身影修长挺拔。
有个瞬间,我将他认成了景枫,愣在原地好半晌,不敢动弹。
英景轩回过身来,朝我弯起眼睛。他道:“小眉儿,我原担心你又如上回一般寻死觅活。没想到五年过去,你的韧劲见长,我听说你近日安安分分呆在家里,每日自个儿忙活,可是看开了?”
我仔细想了想,他这个问题,我还真答不上来。便随意转了个话头,与他说:“今日能遇见你运气不错,我过几日要走了,原还想着与你道个别,可巧今日撞上了。”
英景轩看着我,沉默了许久。
我又与他笑道:“你晓得,我素来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我与你道别,也是因有一桩事要托付你。”我顿了一顿,想着要把辞令说圆滑些,“我冬天在北荒时,托了好些人帮我找景枫的尸首,若找着了,就给我捎个信。可我如今要走了,他们捎信来,便没人能知道。你是太子,过几日就要继位,人面忒广,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这桩事,倘若景枫的尸首找着了,帮我留一缕他的发给我捎来沄州,可好?”
我说这番话时,瞧见英景轩的眉微微拧起。他的眼神黯淡,唇角却含着笑意:“我听说了,我去北荒时,听得那里的人说,深冬时节,有个跛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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