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影》第43章

“怕什么？我虽说是个半路出家的大夫，恐怕也比你们离城的大夫也不差呢。”小仙的脸颊微微泛起了一阵桃红，又急忙眨了眨眼睛，就带着泠儿向后院而去了。
厢房的光线略微幽暗了些，小仙支退了家中那些男丁，只留下了泠儿和自己一道。床上昏迷不醒的姑娘看起来相当的憔悴，小仙命了泠儿去烧水和拿些干净的衣服来，自己则认真的诊起了脉来。
“哎呀，原来这位姑娘是有喜了呀，”小仙拍拍手笑了起来，然而再仔细的听去，居然瞪大了眼睛，“少爷？她的身体里面居然有少爷过给她的真气，她知道少爷的下落……泠儿，泠儿，快去找岚轩，快去，承灏少爷有消息了。”
泠儿闻言，急忙放下了热水跑了出去。小仙的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欣喜神色，便开始用毛巾给这位神秘的姑娘擦起了脸。拨开刘海儿，居然发现她的额头上有一个奇怪的印记，像是竹叶一样的，小仙当下便愣住了，这个难道是被贬为妖的湘族的印记吗？绝对不会错的，她是湘族人，也就是说承灏现在还在下界，难道他被什么事情困住了回不来了吗？可是那也不对啊，湘族人的封印就是为了封住了他们回到上界的能力，如果没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来支持，这个姑娘根本无法出现在这里，就算勉强回来了，也会在七日之内魂飞魄散。如果她不惜付出这样的代价来到上界，究竟是为了做什么呢？
再仔细一点的思考，小仙的脑子终于“嗡”的一声响了起来，“桑榆就是湘族人啊，难道……”
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席卷了小仙的周身，与此同时耳畔已经响起了岚轩的声音。而就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榻上昏迷的人突然就跳了起来，拔出袖中的苗刀就冲向了门外。
“岚轩，危险！”小仙的惊呼声重重的打入岚轩的耳膜，然而当他看到了来人的样貌，却仿佛突然间没有办法去躲避一样，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
“铛”的一声，是金属撞击的清脆响声。目光呆滞的楚嫣踉跄的向后退了十几步，撞在了厢房的墙壁上。然而当大家都向着剑光的方向看去时，却看到了已经离开神域很久很久的那一席白衣，那个始终有些冰冷的眼神，完美无缺的侧脸。
“承灏少爷！”小仙不禁脱口而出，便不管不顾的向着承灏跑了过去。
“小心，”承灏慌忙将小仙护在身后，才向着呆若木鸡的岚轩喊道，“你还在那里愣什么？楚嫣中了幻蛊，她现在除了杀你这个念头，已经没有思想了。”
“她就是楚嫣？”小仙抓住了承灏的衣衫，讶异的眼神中仍然是对承灏完全的依赖和信任，“楚嫣是桑榆的妹妹，岚轩绝对不会伤害她的，有没有其他办法？”
“没有。”虽然不忍，但承灏却只能说的斩钉截铁，“她如果不死，岚轩就要死，只有完成了下蛊者所有的使命，她才会恢复。”
就在这个对话的片刻，楚嫣似乎恢复了过来，举起苗刀便又向着岚轩扑了过来，岚轩的奔雷就在手边，却迟迟不忍出鞘，只是毫无疑义的左闪右避。
“岚轩不要杀她啊，”小仙在旁边看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眼泪也是忍不住滂沱而下，却仍旧不忘叮嘱道，“楚嫣姑娘已经有了身孕啊……”
岚轩却突然愣住了，心仿佛突然被重重的揪起了似的，自己的妻子也已经有了身孕，即将为人父的感觉他再清楚不过。已经害了桑榆，为什么还要让她的家人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楚嫣的爱人如果失去了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一瞬间的犹豫，苗刀已经毫不迟疑的没入了岚轩的胸口，大片的鲜血顿时浸染了岚轩湖水蓝的袍子。岚轩看到那一刻的楚嫣眼中似乎有些隐约的泪光，他便宽容的笑了笑。然而那个目光仅仅是稍纵即逝，楚嫣便再度拔出苗刀，翩然飞离。
仿佛所有的力气都突然被抽干了一般，岚轩再也支持不住，向着冰冷的雪地上倒了下去。小仙冲过去，将他抱在了怀里。眼泪忍不住的大颗大颗滴落在岚轩的脸上，眼睛上……然而岚轩却笑了起来，用沾满鲜血的手去擦拭小仙眼中不断涌出的泪水，“不要哭啊，我杀了她的姐姐，让她们一族人在下界受尽了苦难，我应该死在她手上的，也许这个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如果可以重新开始该多好啊，我想带着你，宣仪，我们一起走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看着我们的孩子慢慢长大，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为什么这些年来我居然什么都没有做呢？”
“不要为我难过，八年了，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样轻松过，这种感觉原来这样的舒服啊，就好像小时候在阳光下躺在草地上一样，那种悠然的心情，怎么这些年都忘了，那样的生活，好想回去啊……”
“也许是桑榆她舍不得我，就要来接我了……我很想她，可是我舍不得你……”
岚轩的意识在飞速的涣散着，小仙抱紧了岚轩拼命的呼唤着，他却再也听不到了。他微笑的自言自语着，也许他知道承灏会好好的照顾小仙母子，所以可以没有牵挂的离开。
“小仙，对不起……”岚轩最后的呢喃在小仙耳边轻轻的萦绕着，“若有来世，我定不负你……对不起……”
“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小仙再也说不出话来，抱紧了怀中冰冷的岚轩，眼中的热泪翻涌出来，瞬间就凝成了彻骨的冰雪。狂风呼啸，满天的梅花纷纷落了下来，掩盖住了地上那触目惊心的鲜血，离城的冬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冷……
江湖醉客，投杯起舞遗乌帻。三更冷翠沾衣湿。嫋嫋菱歌，催落半川月。空花昨梦休寻觅，云台麟阁俱陈迹。元来只有闲难得。青史功名，天却无心惜。
（四十二）湘灵瑟　（四十二）湘灵瑟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夜深了，淡漠的月色映着些许魅惑的妖红，整片漆黑的夜幕就这样散发出妖异而鬼魅般的色彩。小仙呆呆伫立在小楼之上，手里紧紧握着岚轩送给自己的那只缨络，不断的婆娑着，就好像依然还握紧着手中那点还依然鲜明的幸福。而自己那张曾经少不更世的纯真笑颜，就在岚轩闭上眼睛的那个瞬间，就那么悄无声息的陪伴着他的魂魄一起长眠于地下。就好像硬生生地从她的身体里抽离出了那个生命般重要的存在，于是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就那么突然的失去了方向，暗淡了色彩，于是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去体会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再也没有机会去归于平淡，就好像他们曾经无数次憧憬的那样。
一直到肩上突然多了件孔雀翎的莲纹斗篷，小仙才惊觉原来承灏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边。他们不说话，这个晚上，连隆冬的彻骨寒风居然都不再呼啸，周围的一切安静的叫人恐惧。良久，承灏突然微笑起来，他说：“小仙你知道吗？宣仪她也已经离开了……”
小仙赫然转身，紧盯着承灏那张熟悉的脸，在那淡漠的月色之下，那个深刻而冰凉的眼神正发出绝望而凄凉的色彩，那样的悲伤。一颗颗莹润的泪珠终于悄无声息的自小仙眼眶中掉下来，再掉下来，如同珍珠断线般瞬间绵延不绝。她将脸庞深深的埋在承灏怀里，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这样才对，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去掩饰悲伤呢？”承灏轻抚小仙柔顺的发丝，居然自己的泪水也充盈了整个眼眶，“当我开始学会了一个人默默的和自己说话，就好像她还在我身边一样的时候，才真正明白原来很多以前解不开的心结，其实都只是自己作茧自缚而已。小仙，其实你比我幸福的多，至少你还有亲生的骨肉，好好养大他对于你和岚轩来说，都是上天赐予的最好的礼物，你明白吗？”
小仙仿佛突然惊醒一般，用手轻轻抚过依然平坦的小腹，居然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一个全新的生命正在鲜活的跳动着，“这是我和岚轩的孩子……”小仙在泪眼婆娑中看着承灏正在向着自己点头，满脸的苦涩泪水中，却有一个欣喜的笑容突然绽放在了小仙苍白的脸上。
她回过头去，看到泠儿手中的托盘上放着已经不知道热过了多少次的酒酿桂花汤圆，只是安静的站在一边。突然她抹去了脸上所有的泪水，径直走过去开始不断的狼吞虎咽起来。一旁的承灏看着她，突然觉得辛酸，只好转过身去往向窗外皎洁的月光，红云散去，遗落满地霜华，就好像那些已经离开的人们还在静静的俯瞰着这片曾经繁华却已经荒芜的古老大陆。
承灏看着手上的玉雕，再度喃喃自语起来：“宣仪，我们没有选择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