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药铺》第47章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朦胧中，似乎觉得有人在轻抚我的头发与脸庞，随后又悄声在我耳旁说了句什么，但我却没有听清……
第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发现桌边的圆凳不知为何被挪到了我的床边。看来昨晚的确是有人曾坐在这里。
我来不及细想，急急跑出去想去找凤缺。一出房门，迎面差些撞上如同木桩一般的无殇。这家伙，难道整晚都守在我的房门口么？
他纹丝不动，也默不作声。
我只好开口问他：
“你能带我去见凤缺么？”
他一言不发，扭头便跨步离去。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便也只好匆匆跟了上去。
几经迂回，来到一处绿树掩映的花园，只见一身漆黑便服的凤缺闲闲地坐在石桌旁，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汤盅，慢慢吹着气，正要喝上一口，见无殇领着我来，立即露出一个笑容，搁下了手中的汤盅。
“来，过来坐，一起喝一杯如何？多日不见，我见你瘦了不少，是该补上一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已动手盛出一小碗汤来。
无殇在我上前坐下之后，便闪身不见。我瞧了眼小碗中碧绿的汤色，浓翠欲滴，再用小勺搅了搅，发现捞上来几条不知名的虫子，长长软软的身子也是鲜绿鲜绿的……
即便空着腹，也顿时冒上来恶心的感觉，我一脸厌恶地将碗一放。顺口说了句：
“你怎么同碧瑎一样尽是爱吃些不正常的食物……”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劲，便不再说下去，撇了撇嘴。
他倒是不以为意，哈哈一笑，端起手中的汤盅，浅浅抿了一口，随即露出一副十分美味你不吃太可惜了的神情。
“想不想听听他当年是如何救下你这凡人的故事？你可知那天我们碰到的那个姓陆的道士，是个什么人么？”
“啊？”没料到他开场先来了这么一句，不是要问青萝的下落么？
“那个道士的前世，才是真正的苏墨。难怪那天觉得他的面相令我觉着十分不顺眼，让小夜调查了许久，才晓得了缘由。我琢磨着，大约他去救你的时候，你一定是将他错当成自己的哥哥，所以死赖着他不放，他也便这么认了。如今你倒是忘记得挺快。”
厄，我有些摸不着方向，今日的凤缺，有些奇怪。不过他说的这些，也确实令我有些意外。陆一风是我前世的哥哥，难怪我一见他就觉得无比亲切。那，很好。只是——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意思，就是说来给你听听。我们难得见上一面，每回我同你待的时间长了，他便会想法过来寻你。为此，几万年来我没少同他打过架。其实我觉得，魔与神的关系，没必要闹得那么僵。”他有些漫不经心，手指轻叩石桌的桌面。
“那你要那些石头做什么？你觉得再让人间经历一场浩劫是一件好玩的事么？！”我质问道。
“你说的，同我说的，完全是两码事。我同他争的，不过是一个你罢了，关人间浩劫什么事了？”他反问，目光收紧，盯着我的脸。
“你不想集齐九块石头么？还有，你坐收渔翁之利吞了那妖蛇的内丹，为的是什么？”我不依不饶。神与魔，自古以来便是势不两立，魔族一直以来的终极目的，便是要一统三界，怎可能和平相处？
他深深地瞧了我一会儿，一双碧眸无比坦然。
“瑶华，你也晓得，想要一统三界之魔并非我一人，我不做，还有其他魔君会做。”
魔界七君，他不过是其中之一。他这句回答，立场十分不明。但，我转念一想，我自己，又有何立场问他？他说得没错，我能阻止得了什么呢？他要同碧瑎争，那不过是他个人的事，而整个魔族的事，又岂是他一人能掌控的？
“那青萝呢？你不想救她回来么？”我忽然想起了这事。
他眉头一皱，“青萝？你想让我去救她？笑话！是她自己办事不小心，怨不得别人。如今是死是活，关我何事？！”
我大惊。心想难道小夜对我说了假话？凤缺使唤小夜前来找我不假，但是理由应当与青萝无关，那么……
“她好歹也是你的人……”
“是她有求于我在先，我亦遵守承诺帮了她，如今可算是互不相欠，为何还要费事？一大清早，为何要讨论这种女子。”他一脸不屑。
“那之前的月筝呢？”我隐约想起那名采取不正当途径报恩的女子，不是也是被他招惹过的么？
“呵呵，自从她被碧瑎那家伙教化之后，我倒是再也没去找过她。九尾狐，不是人人都可以修炼得出来的。不过，她倒是有些可惜了。”他长目一弯，语气还颇有些遗憾。
我想，你身边女子无数，为何还要盯着我不放？但这句话我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凤缺的身上，还是藏着太多秘密。他面上说的一套，底下做的可能又是另一套。比起骄傲，他更胜于碧瑎。
“我有些饿了，可有常人能吃的食物？”　我想，还是先填饱了肚子再说罢。
“呵呵，有，自然有。”他一把将我从石凳上拉起，拖去了另一间大厅。
里头的布置，竟也不输于之前去过的宝湛楼。
一顿早饭，倒也吃得我挺惬意。
之后，凤缺又提议该出门瞧瞧这片南荒之地的风情。我想，他真的很闲么？我已失踪一晚，怕是再过不久，碧瑎应会想法寻过来了罢。不过又转念想了想，他目前重伤未愈，恐怕要寻到这里，很是困难。于是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事实证明，我今早的这番决定是错误的。
原来这南荒之地竟是一片泽国，大小城镇，居然都是建于沼泽之上。举目望去，竟找不到一片完整的落脚之地。百姓出行，完全需要靠一条条独木小舟。连屋舍凉棚皆是高高的竹楼。
我有些困惑凤缺为何要在此建一座行宫？此地看起来似乎有些贫瘠……
见我眼中失落，他不知从哪儿也变出一叶小扁舟，踏了上去，随即朝我伸出了手，笑容灿烂。
“来。带你去看个有意思的地方。”
我望着那叶勉强能站立两个人的小舟，犹豫了一下，还是立了上去。
小舟立即顺着溪流，自行向前滑去。因舟上可立足之地着实有些狭窄，加之水流九曲八弯，初初我有些站立不稳，一旁的凤缺立即揽住了我的肩头，放慢了舟行的速度。
约莫三刻钟的功夫，水面逐渐放宽，水流亦开始缓慢，舟身不再那么摇晃。我终于有心思静下心来欣赏沿途的景致。
此处地势开阔平坦，沿岸净是粗壮高大的树木，有些枝条垂下来，纠结地缠绕在一块儿。再往前行去，可见清澈透明的水中，居然也生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细长的藤枝顺着水流缓缓摆动，仿佛有生命一般。有些水底，竟还盛开着色彩瑰丽的巨大花朵，形状奇异，如同张开着血口的妖物，而它们也同样顺着水波有节奏的摇摆，远远望去，显得诡异无比。
越往前行，水中的植物越密集，有些树木甚至冒出水面，湿漉漉的枝条不断擦过我们乘坐的小舟。当看到越来越多的树木及下垂的枝条从水中伸出，舒展着它们形状怪异的身姿，我不禁有些心惊地抓紧了身边人的手臂，而此人也趁势将我的肩头揽得更紧，只顾着周遭环境的我，倒完全不曾察觉。
当小舟终于行驶入一片完全是参天大树的沼泽中时，一股阴冷之气迎面扑来，并伴随着浓重的潮湿腐败之气。
一路上，凤缺始终一声不吭。而此时的我却忍不住了。
“你究竟要带我去看什么地方？”
他轻轻一笑，依旧一脸神秘。
“你看到了便知。”
此时能透入密林的光线开始减弱，显得周围愈发森冷。而我们的小舟依旧在水上森林中自由穿行。
我完全没了初初踏上小舟时的好奇，反倒生出不少悔意与恐惧。跟在魔君殿下身边，果然是需要很多勇气的。
当小舟驶入一个巨大的岩洞时，我的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呀！”我终于开始觉得完全害怕起来，禁不住喊出了声。
“没事，有我在。你瞧——”身子被一旁之人完全拥入怀中，带来阵阵暖意，我略感心宽，倒也顾不得此时的男女授受不亲。随即在他怀中抬头，睁眼往黑暗中瞧去——
只见空中逐渐多了许多星星点点的绿色亮光，有些还在缓缓移动着，不知不觉，那些光点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竟将岩洞四周的情况逐渐照亮，我见这洞幽幽长长，一直朝前伸展，不知通向何方。
而再仔细一看那些奇异的绿色亮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那些竟全是附在岩洞石壁上的虫子！而那些绿光便是它们的眼睛所发出的。一条挨着一条，石壁上甚至山洞顶上布满了这些粗粗长长的白色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