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药铺》第57章

“沈家世代经商，以贩卖香料及胭脂水粉为主，附近几州的多数城中，都有沈家的店铺，富甲一方。只不过到了沈屹这一代，人丁有些稀薄。沈屹上头有个哥哥，却不幸染病早逝，而沈屹本人也早已过了娶妻的年纪，生意做得如日中天，却迟迟不愿成家。”
“难不成他有什么隐疾？”我又没忍住插了嘴。
碧瑎斜斜地看了我一眼。
鬼君忍住笑意，继续道，“自然没有。不过他后来开始莫名其妙的患病，身子也日益衰弱，眼见要油灯枯竭了。我便去翻了他的命簿，才发现的不对。”
说到此处，鬼君特意顿了顿，朝着碧瑎看了一眼。而碧瑎却神情自若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入我碗中。
“原来两百多年前神君让我寻到了苏姑娘的魂魄，却乱了后头好几世的轮回。这其中有一世，便是命里注定要成为沈家的媳妇，沈屹的正妻。”
啪嗒，我的筷子掉到了桌面上。
还有这种事？
只见碧瑎若无其事地替我拾起了筷子，再次塞回我手中，然后又撇了眼鬼君，道：
“鬼君的意思，还是我不对？”
“岂敢岂敢！”他展眉一笑，眼神却有些嘲讽，“也怪我疏忽了。原想着后世的轮回令几个鬼差去人间顶个数十年的，好将这几段空缺补全，不料事后魔族来了好些个杂碎捣乱，我一忙起来便将这事给忘了，等反应过来，才发现原本该顶替沈屹妻子的那名鬼使，已不慎被魔族所杀。如此一来，他的命格子便出了乱子……”
“命簿出错的后果，便是魂飞魄散，永无再入轮回的可能。此事说到底也算是因我而起，于是我便这么替他顶了下来。无奈我对那些香料啊油膏啊，素来没甚好感，闻上去都是差不多的味，实在是无趣得很。为今之计，只有尽快修补好沈屹的魂魄，还他一个圆满，我才能脱身。神君，你说是么？”
说完，鬼君还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望着碧瑎。
这一回，碧瑎终于正色望向了鬼君，语气凝重，道：
“明日一早，便出发去灵谷。眼下，要么换一换故事内容，要么吃菜。”
作者有话要说：
、沉香（四）
酒足饭饱之后，天色已完全暗下来，沿街的行人居然不见减少，两旁商铺张灯结彩，反倒比凡间过节还要热闹。望着五光十色的街市，我有些晃神。
突然腰间多了一只手，一抬头，望见碧瑎金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此处若是常住，便不会再想着要出去了。我们尽快找个歇脚处，明日还要赶早。”
我只得点了点头。
前往客栈的途中，遇到一个玩投壶的地摊。只见地下大大小小摆满了不少有趣的玩意，每件玩意之前，都放着一只细长的铜质酒壶。若是想要某件玩意，只需连中十矢便可。不过，前提是，不得倚靠任何神力。
如此玩法，倒是十分新鲜有趣。
我饶有兴味地立在一旁看了一会儿。
尝试的人不少，距离近的较为容易，但酒壶身后的玩意也不怎么吸引人。而距离远些的，难度便要大一些，几乎无人能连中十矢，令不少人摇头望壶兴叹。
我一眼便望见放置在最后几排不显眼的位置，有一只黑色的猫型木刻，与我的手掌差不多大，上头似乎用五彩的颜料绘出了黑猫的轮廓，样子十分逗趣可爱。只是，小木猫的个头过于渺小，几乎要被面前的长长酒壶完全挡住——
我轻轻拽了拽碧瑎的衣袖，眼神却目不转睛地瞧着那只黑色小木猫。
他低下头来，摸了摸我的发，又抓起我的手，问道：
“当真想要？”
我“嗯”了一声，满含期待地望着他。
他无奈地摇摇头，放开我的手，转身向那摆摊的中年汉子要来了十根竹制箭矢。
鬼君又在边上捂嘴。
只见碧瑎半眯了眼，先是瞧了瞧那小猫，随后右手握着一根箭矢，半举，往前轻轻一送——
箭矢稳稳落进小猫面前的酒壶中，发出一声回响。
“好——！”周围响起一片喝彩。
接下来，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第九支，每投进一支，四周的掌声便更为热切一层，以至于其他人都停下正在投掷的动作，全部将目光投向了碧瑎。我见那摆摊的汉子微不可察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同时，我见到那只黑色的小木猫亦微不可察地抖了一抖。
不过众人的目光仍是集中在碧瑎的身上。甚至于，人群中有不少年轻女子乃至少妇正用万般仰慕的神情望着他。
最后一根了。
连中了九矢的碧瑎，原本一直专注着投箭的脸，忽然转过来，朝着我勾唇一笑。金色的眼眸半眯，盈满了溺宠。那一刻，我觉得天地间，周遭所有的景物都不复存在，唯有他面带淡淡的笑容，立于我的世界之中。
箭矢依然被轻轻送了出去，毫无悬念地落入了酒壶之中。
十支箭，整整齐齐地插成一圈。
“哇！好！”四周终于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中年汉子有些不情不愿地将小木猫取了过来，放在了碧瑎的掌中，顺便还拍了拍他的肩头。
“这位神官倒是挺会讨姑娘欢心，身手不赖啊！”
碧瑎倒是没什么表情，我心中可是美滋滋的，这感觉，如同穿了一身精挑细选的衣服出门，然后又被人夸了，于是乐开了花。
一旁的鬼君隐初神色倒是挺自然，不过摇头啧啧了两声。而我却是喜滋滋地捧着可爱的小木猫，十分坦然地接受着来自周围不少姑娘们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然后一路走到了客栈。
当然，他只要了两间房。鬼君说今夜喝得有些多，头晕，一溜烟进房间休息去了。
而我，直到坐在客房中的圆凳上，依旧摸着木猫身上细细的彩色纹路爱不释手，多么漂亮的一只小猫啊！家中的白猫虽美，但性子太过顽劣，故而要打上些折扣。
但这只木刻小猫，优美的弧度，精致的纹彩，栩栩如生的一对猫眼，无不透着灵动。
“阿璃……”碧瑎忽然若有所思地唤了我一声。
“啊？”我别过头，只见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双手交握放在桌上。难得，他这副无所事事的样子竟没有动手倒一杯茶喝。
于是我自然而然取过桌上的茶壶，翻过一只杯子，正要往里倒茶——
手腕却被他按住。
我停顿，抬眼望他，只见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
“今日鬼君所言，你应该都明白了罢。”
我只好点头。
“魔界会出现在幽冥界，恐怕不只是去胡乱生事的。沈屹的事，应当算是一个意外。”他缓缓说道。我觉得，一直以来，我心中隐隐担心的事情终于快要浮出水面。
“明日去避龙谷，凶多吉少。但鬼君之事，我，脱不了干系。因此，唯有帮他尽快归位，好及时防范魔界生乱。”他低垂了眼，眉头微皱，似在烦恼。
“你的意思是说，魔界最终还是要引起三界大乱？可是那么做有什么好处呢？”若是说到祸乱三界，我，其实也脱不了干系。
“各自的立场不同，我们自然无法理解对方所想。但各自都在尽力去维护自己所坚持的东西，因此，斗争才会永不停歇。”他的目光深远，而说出的话，却是不无道理。
我默了一会儿，将小黑猫搁在桌上，支着头，望着陷入深思的碧瑎。
于他而言，神界的立场，便是他的立场。他是龙族九殿下，亦是神界天禄神君。他身上，不但肩负着斩妖除魔守护一方百姓的重任，维护三界之安宁，他亦有不可推脱的责任。他曾了为了一己私欲，将我救出轮回，却不想捅出了个不小的娄子。
我的碧瑎，也不是圣人。
既然选择了要在一起，便是无论什么都要一起面对，不是么？
我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有暖暖的温度。
“没事，我会一直陪你，直到无法再陪你为止。”我对他说道，定定地望着他。
他一把将我揽了过去，我靠在这具温暖的胸膛，忽然觉得，如果真的只能再活百余年，我，不甘心。我无法想象，若是哪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他，会怎样呢？
临睡前，我本欲将小黑猫放在枕边，却被他严厉阻止了，并一把夺了过去，淡淡的金光从他的指尖流泻而出，落在猫身，自上而下。随即，他将木猫搁到了窗台上。
“此物不可过于近身，到时你自然会知晓。眼下，该歇息了，明日还要早起。”
或许是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太多，我躺在床上，一时之间竟无法入睡。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人的画面，有碧瑎，有鬼君，有凤缺，也有锦华……
“碧瑎……”
黑暗中，我睁着眼，轻声唤道。
“嗯？”身旁躺着的人动了动。
“明日……应当能